孤寒雪域。
嶙嶙峋峋的矮小山丘在凌风的吹击下铺卷而成一派银冰色的惊涛,最后在一高丘的峭壁上撞出一簇骇浪,高丘之上肃肃地立着一雪筑的城堡。
黑煞的怒云如一头狂蟒,汹涌翻卷在高丘之上,直压堡顶的尖柱。
就在这黑色的狂怒中,默然开出一道缝,一缕凄惨的夕阳直射过来,照在了城堡的门口。
喏色二段背对着这缕夕阳,胆战心惊地立在城堡门口,雪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直到弯折到堡墙上。
在虚空里一直都是这种温度,他早已习惯,可是他依然一阵胆寒,因为他把那个黑色魅影跟丢了,黑色上衣没拿到,不敢进门去向洪河报告。
可是又不得不进去,逃是逃不掉的,抬脚那一瞬间只觉寒气浸入骨穴。
城堡里没有了肆虐的寒风袭面,外面风声鬼嚎依稀可闻。一路战战兢兢不知从多少个守卫身边走过,终于半膝跪在了洪河面前。
“至高无上的兑色位领主,喏色二段前来复命。黑色上衣被一不明女子抢走,末将无能,特来领死。”他头始终不敢抬起来。
在喏色二段所跪前方的最幽深处,只见两道兑色的光芒,那便是从洪河的瞳孔散发而来的。
俄尔,幽深处显出一副黑色身架,慢步走来。
“起来吧。”一股浑厚而低沉的命令。
“末将不敢。”喏色二段低头看着两只兽皮靴,不敢起身。
“你这次复命太慢了。”
他半跪着的身子又向洪河低了一截。
“黑色上衣已经不重要了,我们还是迟了一步,终极核引早已融入他的血液和经脉了,盯紧他就行了。不过也不是坏事,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尽快收集所有的星兑物饰,解开所有节点的封印,把加卡奇的驱络全部逼到那个毛头小子身上。如果他能承受得住就和他作最后的决战,若承受不住,”洪河轻笑一声。“哼,等核引爆裂,一切束缚就没有了源头,我们就可以放手去干了,不过那将花费我们更长的时间。”
“末将愿肝脑涂地,助领主重回祭墟,再振幽末系的地位。”喏色二段终于将头抬了起来,直视着洪河成V字形乍起的白眉。
洪河以千年锈链锁袍,身着兽角嶙峋的披风,袒露出黝灰而健硕的肌廓。焦白的硬发所剩无几,只从脑后伸过来两束羊角辫搭于双肩。宽咧的厚唇之上竖着鹰隼的尖勾。
“其他人都已经领命去寻找物饰了,喏色位也只差你了。我已派喏色三段去塔拉玛拉找那双舞靴了,你前去协助他。”洪河转身向幽深处走去。
喏色二段领命后,走出雪堡,长出一口气,惊魂定了回来。又一次加速,雪埃之上一件白色斗袍向着惨烈的夕阳颠步飞去。
茴香镇,夜已深。
医馆里的学徒端着一碗补汤,小心翼翼地把一勺一勺汤流进克倾泛白的嘴唇间。
一双俊逸的眸子慢慢睁开。
“落!落!”克倾看见陌生的学徒,一把打翻了那碗补汤。
医馆外,一条刚劲的黑影靠在门户上。听见喊声,他推门而入。
“落,我们这是在哪里?”
“这里是茴香镇的医馆,你在葵花地里摔晕过去了。”
“我的上衣呢?”克倾在病榻上四处乱翻。
“别找了,被一黑衣女子抢走了。”
“我一看见打斗的场面只知道蹲下来抱住头,如今又把陪伴自己多年的上衣给弄丢了,一无是处的我拿什么救出母亲,还大言不惭地要为这个世界的正义作出自己的贡献。”克倾终于不找了,一头栽倒在病榻上,用拳头狠狠地锤击榻板,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怯懦。
“我的任务是保证你的人完好无损,你也不早说,我从来都没把注意力放在你的上衣上。”落根本不会安慰人。
塔拉玛拉城,同时间的深夜。
那道鬼魅的俏丽身影在塔拉玛拉城中飞檐走壁,在一间装饰堂皇的明亮窗口攀住,然后一跃而进。
房间里虽是电光通明,可那位右腋窝夹着拐杖,留棕褐色胡子的使者依然捧着书,在靠近壁炉火光的沙发上阅读。他通体身缠白布,紧裹上身,露出右肩,脚踏木屐。
“舞皇殿下,衣服拿到手了。”俏影把黑色上衣递给了一位浅金色头发的女郎。她正在静静凝视着壁炉的火光,穿得华艳而雍容,紫红色的连体裙酷似一束包装精致的玫瑰,慵懒地拖拽在深紫的地毯上。
“舞爵,你已是我的辅政大臣了,为何还不知礼仪端庄,从窗户跳进来?没看见克里姆长老派来的尊贵使者在这里吗?”舞皇转过身质问舞爵。
舞皇同样有画眉和红唇,可是脸上的妆容难以掩饰影影绰绰的斑驳皱褶,毕竟塔拉玛拉之皇,这般年龄似是必然。
“姑娘,我要的是人和衣服一起带回来啊,人呢?”使者把书轻轻合上,放在了沙发上。
“知足吧,白衣刺手差点杀了我,衣服能带回来都不错了。”舞爵说话间向梳妆台走去。
“放肆,怎么和使者说话呢!注意你的举止。”舞皇怕使者见怪,恭敬地把黑色上衣呈给了使者。
“终究还是没赶在他们之前,还好衣服拿回来了......等等,”使者一阵慌乱,两只手紧紧地攒着衣服,“核引已经转移了!沐克倾人呢,是不是被抓走了?”
“我看见他被扔进葵花地里了,大概死了吧,我着急逃命,没太管。”舞爵认真扣弄着自己的美甲。
“死不了,没被抓走就好。不过被抓去也无济于事了,既然核引已经转移,那么洪河也只剩一条路了。他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去找了,我们也不能懈怠,沐克倾需要团队。”使者目光盯着舞皇。
“核引转移之后,沐克倾会不会更危险,我们要不要先把他保护起来,使者大人?”舞皇道。
这个使者倒不是很担心,因为在洪河看来,克倾迟早是死。等所有节点的封印被解开后,一个孩子肯定是承受不住的,即使能够承受得了,洪河最终也会把所有驱络从他身上夺走的。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星兑物饰,多亏摩卡和多撒哥的一臂之力,克里姆长老手里现在已经有了所有节点和对应物饰的清单。同样克倾也不能死,那样的话后果不堪想象。
舞皇已经派人在全城搜索那双舞靴了。
物饰上所附的星兑之力都有两面性,洪河的傀儡们已经占据了多个物饰的暗邪面,星兑之力被启用,相应节点的封印已经被解开了,现在不可想象的驱络能量正在源源不断地涌向克倾,冲撞着他的经脉。
“这个先不用担心,现在必须尽快找星兑物饰。”使者一阵叹息。
“找物饰干嘛,直接杀了洪河不就得了。”舞爵在梳妆台前又把唇色加深了一层。
“现在有这个能力的人只有五大暮魄,但他们唯一的权责就是守住加卡奇的五道传送门,其他事情他们不插手。”使者激动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加卡奇的命数只能由我们自己掌控,这是克里姆长老经常教导使者的。
洪河收集的物饰越多,傀儡们掌握的暗邪面星兑之力就会使他的抑冲之力越强,最后他就有足够的力量来吸收整个加卡奇的驱络,最终融合成独断万古的星兑之力,因为驱络抑冲本是一家,只不过一个呈阳性,一个呈阴性。
“也就是说我们的出路同样是收集物饰,让合适的人激发物饰的光明一面,从而加强沐克倾身上的驱络,最终吸收洪河的抑冲之力。”舞皇有所顿悟。
“对,现在看来核引的转移倒使我们有了这条唯一的出路,沐克倾现在急需一个团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一群有正义感的人愿意协助沐克倾。”使者赞同道。
“问题是物饰的光明面如何加强沐克倾所拥有的驱络之力?”舞皇皱眉。
“这个问题很复杂,尽管克里姆长老已多次向我阐释,我还是有些困惑。”使者手挠着头,“不过,只要能找到真正符合物饰光明面倾向的人,就一定没问题。”
“哈哈哈,洪河好傻,要是我会直接干掉沐克倾,还会有这么多麻烦事吗?”舞爵从梳妆台前的圆凳上转过来。
“你以为他不想?”使者看着舞爵,“洪河的野心是整个加卡奇自创世以来十亿年的驱络,他现在只能不断激发沐克倾身上的力量,然后再不断打压他。”
实际上,克倾要是死了,核引便没了载体,随之流散,那样对洪河来说汲取加卡奇驱络的难度更大,不知要耗费多少个年头,以白衣刺手如此步步紧逼的态势看来,洪河等不了那么多年头。
“现在核引的转移,反而给了洪河一条捷径,同时也给了我们一个机会,现在就是我们与他之间的一场物饰争夺竞备赛。姑娘,老夫托你去把沐克倾给我带来,好吗?我有话和他说。”使者再一次命令舞爵。
舞爵不言,转身向门口走去。
“这次别那么粗鲁,沐克倾是我们的客人。”舞皇叮嘱道。
等舞爵领命出去后,舞皇又对着壁炉思索了一会儿。
“使者,等舞靴找到后,塔拉玛拉的节点也将被开启,到时沐克倾离死亡又近了一步,得想办法打通他的经络啊,要不然我们唯一的机会也将丧失。”舞皇望着使者的背影说道。
“我得先确保你们拿到舞靴,才能尽快赶回乔森德亚向克里姆长老报告此事,长老也许有办法。”
使者望着窗外的斑驳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