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镇入口处,碑文附近的道路由青石板铺成,不再是山土路。
就在这青石板上,划过十几道火光,那是剑刃和石板摩擦形成的。
克倾依然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看着十几把剑从身边缓慢划过。
十几个白衣守卫成拱形,慢慢围向了落。
落一个急刹,停住了刚刚加速时的惯性,身后一道略长的刹痕。重心平稳之后,缓缓起身。把剑靠在右肩上,很是轻蔑。
突然,剑刃与石板的摩擦更加剧烈,里面还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面对这种轻蔑,白衣守卫的进攻中带着阴冷的杀气。
然后,地板上的摩擦声骤失,只见十几把剑高高地砍向了落。
落把剑从肩膀上甩下来,胳臂水平不动。手微送,剑顺着手腕完成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旋转,最后剑柄被反向握在手中,剑与胳臂重合。
当落看见十几口利刃已经近在眼前的时候,克倾没有再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白衣守卫们的突进以最后一跃结束,脚离地均二尺有余。
利刃闪在眼球中时,落把剑和右臂稳稳地向左横了过去,左腿前倾,右脚后蹬,力抵重磅。
白衣守卫的身体同时落地,颤抖着身子用力往下压剑,试图把落压下去。
落抬了一下眼皮,继续向左挥去。众守卫张着臂膀,猛然后退数十步才找到重心。
落慢步向前,剑在手腕中随意甩来甩去。
众守卫再次蓄力,已显苍白。十几把剑都压不住,一把剑更是以卵击石,瞬间被弹飞。当他们进攻欲望尽失的时候,落活动了一下筋骨,很不尽兴,跟没打一样。
其中一守卫还是爬了起来,捂着胸口再一次提起了剑。但是一只黑手却搭在了他肩膀上,随而拿走了他的剑,示意他退下。
“拜托,你们这些人都把脸遮在斗篷里,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这也是对剑术决斗的不尊重吧。”落向那个白衣刺手说道,他拿起了其中一个手下的剑。
“有些抱歉,虚空里没有光照,只有虚光。这么真实的光很难适应,暂时还得遮一段时间。”白衣刺手声音低沉。
“那好吧,只能这样了,报一下军衔吧。”落觉得这次可能会有点意思,所以摆开了架势。
“在下白衣刺手·喏色二段,请赐教。”他摆出了迎战的姿势。
落看了看他的左肩,上面确实有两条横杠,也记住了这种颜色。
“啵哩喏啡嗒兑,直接跳过了哩色,这又是什么样的对手!”克倾站了起来,暗自低语。虽然这次有落在,他的颤栗却不曾减少许多。
白衣刺手一般不会疾速冲锋,只是缓步向前。也不会把剑弄出多大的声响,本就身负抑冲之力,也并不一定非要用剑作为载体,看各自的喜好和专长用不同的东西作载体,或者徒手施展。
就像眼前这位喏色二段,好像是之前从来没用剑当过载体,当剑身浮烁着诺光时,依然双手捧剑、低头向前,大概是在想怎么用剑发挥抑冲之力。
落有些恼怒,这种迎战的姿态完全是轻视他。加速间,使出虹贯之力,剑已经从右上向左下劈去。
喏色二段没抬头,举剑向自己左上方挡了一下,象征性地迎接了这一击,然后低头捧着剑继续思考。
而落因为那一挡,剑和整个身子遇到了巨大的阻力,导致自己向后一个三百六十度的空翻,双脚在青石板上划出一道长痕才停了下来,掩住了刚急刹时的那道痕迹。
紧接着,喏色二段倏地向前,光一般快。落抬剑迎击,只觉得前方有千斤重压下来,颧骨上方青筋狞露。
喏色二段握着剑的黑手又向前弹了一下,落在巨大的推压下终于僵持不住,仰身在青石板上向后划去。
青石板上有四个裂印,一个是手掌的,一个是膝盖的,还有两个是脚尖的。落看见一双脚踩在那些印痕上时,开始撑着剑站起来,剑客一定要站起来。
“用剑的话好像更有力量!不过,这次不像是决斗,更像是碾压,你觉得呢,剑客?”喏色二段把剑指向了落。
“也许不够强的话就不应该出门,无需多言,给个痛快的吧。”落已经站了起来。
挫败,几年以来,落一共在刺客教会执行过九百多个刺杀令,从没经受过如此实力悬殊的挫败。
“落!落......”克倾忽然拼命嘶喊。
落抬头,看见克倾仰身飞在向日葵田地上方,两只手臂仰泳式地挣扎。
一缕鬼魅的黑影在上下颠伏,脚尖轻点向日葵沉重的头盘极速飞行,一只手拽着克倾的后领。
喏色二段扔掉了剑,倏地闪跃,至向日葵地边缘时身子已经腾空,同样踩着葵盘前行。
落收回了剑,大跨步狂奔,越过茴香镇石碑,进入夹在茫茫向日葵田地中间的石砌大道上。一路追击,同时盯着左侧飞行在灿黄田地上方的三人。
刚刚决斗的二人完全把决斗的事抛开了,因为他们决斗的焦点本来就是沐克倾,当这个最终目的被掳走,决斗结果的处置已经无关紧要了。
黑影应与喏色二段实力相仿,如果实力远超喏色二段的话就不会被他追上了。
“沐克倾是我的战利品,你要带他去哪?”喏色二段蓄力一跃,张开双臂掠过黑影头顶,脚踩两只葵盘,挡在了黑影面前。
黑影以同样的方式停住了,面部被一顶圆形的黑色宽边礼帽挡住,只留一涂如血红唇。一身黑色呢绒质的修身连体服紧紧地贴在她身上,一片黄茫茫的海洋上立着一抹俏丽。
“难道乖乖地把他交给你们,然后毁灭我们的世界?”她压了压帽沿。
“那你要能拿得走才行啊。”喏色二段站立了一会儿,然后在黑爪燃起一团喏色火亮向她袭来。
黑影右手提着克倾后领把他背在肩上,左掌伸出迎击那团喏色能量,却被击飞在半空。
喏色二段抬头间,只见克倾的躯体向他扔来,连忙接住了他。
“人带不走,一件衣服总能带走吧。”她已经远远飞走,手中拿着一件黑色上衣。
喏色二段发现克倾身上已经不见了黑色上衣,只剩白衬衣一件。一阵急慌加恼怒抛飞了克倾,向着黑影追去。
落赶到时,只看得见正在下坠的克倾。连忙跳下葵田,左拨右拉,一路冲向克倾的下坠点。
十几株葵枝七扭八歪,有的被折断,克倾趴在那一株株折断的葵枝上。落把他翻过来,把手贴在他左胸口,心跳还有,鼻口处,呼吸有点弱。一把将其拽到后背上,背着他原路返回到大道上。
“落,我要你舍命保护沐克倾!”丹鲁又在落的耳边大喊,落在大道上背着沐克倾狂奔的时候面赤耳红,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恼怒,才刚刚从马奥里斯出来不到一月就让沐克倾差点丧命。
于是他跑得更快了。在体能上,十几年的磨练对落来说这并不算什么,他现在企盼的是到了前面的茴香镇之后能立马找到大夫。
当一股股不同的佐料味萦绕在落的鼻息时,落明白已经进入了茴香镇,于是边跑边大喊:“大夫,大夫在哪里!”
狭窄而悠长的街道两侧满是摊贩的摊位,上面是闻名整个塔拉玛拉的各种调味佐料。一位白发剑客背着一位年纪相仿的黑发小子在这些摊位间左冲右撞,引来种种骚动和谩骂。
“喂,小伙子,急什么,上好的葵花油,还有花生油,来一瓶?”一位摊贩在叫他。
“大夫,哪里有大夫?”落回头向他走去。
“前面......前面就有间医馆。”摊贩见一个满眼血丝的白发背着一个人走向他,甚是害怕,连忙指路。
落终于找到了,冲进了医馆。医馆里的人看着二人脸上都有刮擦过的血痕,有些惊讶,立即开始诊断。
“这位剑客,您要付的诊断费加药费一共是129罗。”医馆学徒向落递上了清单。
克倾在病榻上依然昏迷,落摸了摸他上衣的口袋,没有,又摸了摸裤带,也没有。才明白,在俄蒂镇看到克倾所花的钱都是装在上衣口袋里的,而此时却全然不见他的上衣。
“抱歉,钱和衣服都丢了。”落这才明白过来上衣被黑影抢走了。
“师父,这位病客说......”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那位刚刚为克倾把过脉的大夫背对着学徒,翻弄着各味草药,向后摆了摆手。他身着白卦,戴一副暗橘色边框的老花镜。
随后,他转过身,对着昏迷的沐克倾眉头紧锁。
“对不住,钱真的是丢了。”落有些尴尬。
“没有,没有,这个别在意,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位病人从哪里来?”
“他是在葵花地摔伤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是什么来头?”
“他是缤南人士,我和他同行,我只能告诉您这么多了。”
“你对我防范太严重了,我并不是想打探你们什么。只不过我行医这么对年来,他是第一个把我难住的,所以我才问他从哪里来。”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他的摔伤倒是没什么大碍,脑部轻度撞击,暂时昏迷而已。”大夫眉头锁得更紧了,“可是他的身体里潜藏着巨大的危机,脉相不是乱,而是特别剧烈地涌动,像是要冲开什么阻碍,打通他全身的经络。万一冲不开,他的这副身体是受不住的,我认为这已经不是医学范畴内能解决的了。”
落此刻联想起在马奥里斯克倾击杀啵色一段那一幕,或许当时师父也是和这位大夫相同的感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