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眼里便渐渐起了泪。抱得女儿更紧些,贴着她的粉嘟嘟的小脸。直到她不乐意地别过脸去,撅起了小嘴:“父皇的胡子扎疼我啦。”他才放了手,看着她破涕而笑了。起身看到站在她身后的皇后,道:“你也来了。”
皇后点点头,走过去拉起小公主的手:“若宁,不是要拿好东西给父皇看的么?”若宁公主马上甜甜地笑起来,一笑露出两点浅浅的酒窝。从随行的侍女那里接过一个青色的竹筒,双手郑重地碰给肃王。他笑着问:“这是什么?”公主得意地一扬眉:“若宁要父皇猜猜!”虽然一眼便已然看穿,却还是故作疑惑地摇摇头:“这样神秘,父皇可猜不出来。”她便更加得意地亲手打开了竹筒,抽出一副画卷来:“喏!是若宁自己画的,拿来向父皇请教。”
那是一副临摹自他的山水画,笔法显得稚嫩,却已然有了那么点味道。对于一个六岁的女童来说,确是称得上品。
皇后将若宁拉倒一边,说:“若宁乖,等父皇好好看看再教你好不好?先自己出去玩会,母后要跟父皇说话。”小公主笑着点头,向父母行了礼,一蹦一跳地出了屋子。
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肃王的笑容渐渐被阴郁所覆盖。仰起头,眼睛被湿润模糊了,接着,又是一声长叹。皇后见状也微微叹息了一声,本准备了无数宽慰的话语,见到这样的他,却又不知从哪里说起。整日的担忧和心疼用什么话也说不尽,沉默了许久,才沉沉的一句:“皇上……你,又瘦了。”
肃王闻言微微一怔,低下头来看她,勉强笑了一笑,道:“朕不要紧,倒是皇后你……憔悴了许多。是朕不好,朕让你们娘俩吃苦了。”皇后急忙摇头:“不是的,皇上不要怪罪自己,臣妾没有受苦,若宁也没有。臣妾知道皇上的难处……这世上没有人比皇上辛苦,臣妾知道,臣妾都知道……”
肃王将皇后揽进怀里,声音开始发颤:“朕太无能。保不住大端朝的江山,朕甚至连你们都无法保全。”
皇后从他的怀中仰起脸来,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臣妾定随了皇上去。”
他却摇头:“不可以。倘若真有那一天,你要好好活下去,把若宁抚养成人……朕要她看到宫外面的风景。朕没有看到的——朕要让她看到。”
她哭泣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急道:“皇上,六王爷一定能有办法。他是你的亲弟弟,他不会见死不救的。”肃王没有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沉默着,轻声重复了那个有些陌生的称呼:“亲……弟弟?”
六王爷殷羽承,那个与他同父异母的皇子,同在一个宫里,他们甚至才说过不到十句话。他只知道六皇子才华过人,本是皇位的最佳继承者,却还是因为长子袭位的祖制成了如今的这模样。于两个人来说,都是可悲的……想得的人得不到,不想得的人却要被束缚至死。
他们的关系便是如此微妙,他心里只以为是君臣,可是竟然忘了,他们亦是兄弟。然而对于得到了皇位却无能昏庸的哥哥,六弟定然是鄙夷、憎恨的吧?如何会帮他?
他其实有很多个兄弟姐妹,却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这个位置,高处不胜寒。注定是孤独到死的。
“倘若皇上不好出面,就让臣妾去求他。芊然是臣妾的亲妹妹,她和六王爷又是定过亲的人。总归是可以说得上话的人——臣妾也可以去求她,只要能想出办法,臣妾……”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叫她说不出话来。他微微笑了,温柔地唤了她的闺名:“雅薇……苏雅薇,朕不要你去求谁,只要你陪着朕就好。”
皇后心中一阵发酸,忍住泪,低声告诉他:“臣妾永远陪着皇上,永远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