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山河」————————————
皇宫里听这钟声,振聋发聩。文武百官身着各级朝服,从朝堂之外鱼贯而入。原本空荡荡的大殿便被着满目的青色填满。钟声渐灭,大殿顿时鸦雀无声。
满朝文武各列其位,只是龙椅上无人。
一炷香尽,天子仍旧没有露面。
直到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出现,用尖细的嗓音喊道:“皇上有旨,今日早朝,免——”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上立时爆发出各种声音。有人气急拂袖而去,有人连连摇头,有人垂头叹气。
自勋王驾崩,新王登基以来,早朝几乎如同虚设。肃王殷羽贤深居简出,甚至在与乌昌交战这样的紧急关头,也始终不闻不问。朝政被几个权臣全权把持,军权交由骁勇大将军段之凉。
有大臣走上前去询问:“李公公,皇上到底整日在做些什么?难道比大端朝的江山还重要?”
“这……”李公公吞吐着,似乎也并不打算回答,只是无奈着笑笑住了嘴。
“他奶奶的!早知道会是这样,当初就该破了皇长子袭位的规矩,改立六皇子才对!”一位将军终于忍不住骂起来,立刻又有几个人响应:“对!应该请六王爷入朝听政!”
为首的文官轻咳了一声,道:“将军这话怎么说的?祖宗的规矩如何能改?再说,按律王爷不许参政,莫非六王爷想要谋反篡位?”
……
百官各执一词,朝堂是顿时混杂一片。
乾德宫。
从正殿绕过几曲回廊,才到了这一处。像是极普通的一间木屋子,屋里疏疏落落摆着几盆花草,香炉中的幽幽青烟透着几分微寒,薄薄地散开。墙壁上皆是画——花鸟鱼虫、山河美人,末尾处都落着一个字:贤。
屋子的主人,亦是这皇宫的主人,肃王殷羽贤。
他着宽大一件长袍,御用的明黄色显出他尊贵无比的身份。负手立在窗前,背影显得有些瘦弱而单薄。他只是出神地看着窗外,那美得可入画的山水——说是山水,也不过是他令人造的假山假水罢了,终究少了些自然灵动的味道。
再远些看,是一堵厚重的宫墙。朱红色的砖瓦,仿佛连进了湛蓝的天里。久久地凝望着那堵墙,肃王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变化。是厌恶,更是无奈……或许,是恨。恨这重重宫墙阻断了他对于外界的一切幻想,隔绝了他所向往的那真的山水。被关在这如牢狱一般的深宫里,被供奉在与天同齐的位置上,连灵魂也一并被夺走。
他自小与世无争,性子淡泊,甚至有几分怯懦。不爱舞刀弄枪,不喜研习军政,只是如痴如醉得沉迷于书画之中。却因皇长子的身份,大端的帝位仍然落在了他身上。
他甚至连反抗都不曾有过。他顺从地接受了一切,却又厌恶、更害怕这一切。
没有人知道现在的他有多害怕。怕那把沾满血腥的龙椅,怕自己终有一天会葬送掉祖宗的江山,他怕打仗,也怕死……
昨天接到前线段之凉将军的战报,说是副将魏虎带领的突袭军全部被斩杀于乌昌的大营。他便一宿也没有安睡,一合眼,便仿佛看到了那些军士们带血的头颅。只觉得浑身发冷,再也不敢闭上眼睛。可总有一天,他这个皇帝也会为大端朝殉葬的吧……他救不了大端朝,他也会死得那样惨么?
他没有办法,注定无法君临天下。于是便整日躲在这里写字画画,只有手中握着笔墨与画纸的时候,他才能觉得那害怕清浅一些。能躲一日便是一日,他也只能如此,逃避开一切纷扰,不作什么皇帝,只是如一个普通的文人一般活着。
文人。他一直只是想作一个文人。一心只读圣贤书,**与诗书画笔为伴……可,如此奢望。
他只能在这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战战兢兢地受人膜拜,作个朝不保夕的皇帝。在这牢笼里偷生的日子,纵是他这原本温厚的人也快要被逼疯了!
“父皇——”
一声稚嫩的童音从外面传来,紧接着有一团明亮的鹅黄色飘进屋里。像是突然来的春风,他的所有烦恼便似乎都散了,微微笑着蹲下身去,任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公主一下子扎进她的怀中。伸出手来,轻轻地揉着她的小脑袋,却还是不由得,沉沉叹了口气——
所有他珍惜的,都注定要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