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堇到延城的第一次恋爱是不幸的。
紫堇到延城大学的第二年,遇到了他,准确的说,是彼此遇到了对方。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体育馆,紫堇的体育课是游泳,可以那是她第一次接触。在雪村雪湖里是看不到人的影子的。
他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没有出众的外貌,身材也非高大,黑色的短发,手上总带着蓝色的篮球手腕,是橡胶的。
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不会游泳?”
她没有回答,而是说:“你会游泳?”
这是彼此的第一句。
她回答:“不太会!”
他回答:“哦!”
这是彼此的第二句。
紫堇走进了游泳池,他离开了体育馆。
第二次是在篮球场,当时学校举办了各省篮球比赛,他代表延城出战,紫堇被宿友强行拉到球场,充当起了观众。
他的三分很准,控球能力也还不错,可惜最后以一分之差输掉了,紫堇在他的脸上没有看到丝毫伤心和丧气的表情,反而一切如常。
“你来看球了?”他走过她身边转身对紫堇说。
紫堇微微一笑。
球场上没有人了。
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她和他成为了彼此的恋人。
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口,谁先表的白,或许从紫堇踏进延城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一年之后,他为了救紫堇,在河里溺死了。这多少有些儿始料未及。
紫堇用了一年多的时间走出来,至于效果如何,只有她自己知道。
或许这也是从那一刻注定了的。
这段记忆渐渐的被埋藏了,谁都不愿提起,谁也不愿去触及。而真正知道在那一年里又发生了多少我们始料未及的事的人怕就只有她了。
真相只有一个,埋藏的人却无数。
我离开的那天延城下着雪,外面很冷,雪花还总是在飘,一朵挨着一朵,那么苍白,落在手心瞬间就化掉了。
那时是我的妹妹的母亲送我去的,一路雪花飘飘,一路无语,尽管她总是那么关心。而在我看来,那是多么的虚假。
天空的雪花落在车窗上,积成了一片,斜在窗上,挡住了外面的世界,车很慢,稍微跌宕,又清晰了。一辆辆车还是会在眼前晃过。
随着一声轰鸣,前往伦敦的飞机起飞了,坐在位上,看着逐渐后退的工作人员,他们真的很辛苦,很敬业。
不知在什么时候,妈妈的话回旋在耳旁:
在冬天里离开的人是最干净的,春天人总是很忙,怀着希望,夏天总是很热,揣着期望,秋天总是很凉,抱着死亡。
冬天总是很安静的,不是死亡,是沉睡,是盼望,是修养。
在冬天里死去的人是沉睡入眠的,回归到了自然,还原了自己。
妈妈是在冬天走的。
当初的我不是那么理解,应该说完全不懂。
而我只记住了一件事:爸爸让妈妈沉睡入眠了。
随后我便被父亲送去了英国。
伦敦的天气总是加重我的忧伤,于是我总是在逃避,然后挣扎,随之反抗。
这是我日记里的原话。
我没有按父亲的安排去学习管理,而是选择了自己的兴趣。
不管怎么样,这总算逃离了那个伤痛、撕心的地方。新的地方,新的国境,新的人生,或许会有新的开始。
或许是一个治愈的天堂!
而现在蒙上了一层细纱后回到了延城,是易碎的,也是不可挽回的。
延城仍在帽山下,在清晨的迷雾中,静伫而迷幻。
“亲民街”总是不会停止的。
冬季,总会在“亲民街”看见许多延城人,特别是傍晚,街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掉了,几个围成一伙,说说笑笑吃着火锅,不一会儿就会脱去外套,继续说笑,继续发热,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的被窝。
即使在冬季,帽山的山巅上空也会有淡淡残留晚霞的余晖,这时候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玻璃看见那覆盖白雪的帽山,顿时会有亲临西方大雷音寺般的圣洁。帽山的景物轮廓越退越远,却不会消逝,那霞光骤然失色,幻觉般置身冰雪世界,山野的姿态显得明翠,也很平凡。要说什么东西惹人注目,那是没有的,反而内心隐隐激起极大的感情崩散,冲击每一根感觉神经、每一个细胞。车窗里浮现出帽山里那个唯爱的姑娘容貌,可谁也没见过,于是总变幻,香草美人,淳朴干净,还没看见养在深闺无人知的月貌,妍姿俏丽,巧笑倩兮的红玫瑰女子突浮眼球,她们的容貌遮住了窗外的景色,尽管姑娘的脸是透明的,或许是一种错觉,定睛细看,与苔梦的神韵神似,而又扑所迷离。
或许就是怀着这种虚幻迷离,再次来到了“亲民街”,来到了那家“迷你菜汤”,我不敢去王叔王婶的店,怕尴尬,还有怕他们问及一切有关紫堇的事,我不知道怎么样去回答,还有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这都是我所害怕面临的问题。
除了那次和紫堇来到王叔王婶的串店,再也没有来过。
却也奇怪,我害怕碰见王叔王婶---不是出于恐惧,隐约觉得紫堇和王叔王婶之间有及其复杂的关系,当然自己并不知道。然而却选择来到了“亲民街”,在这条食街上,碰见的机率是很高的。
或许真的是虚幻的真实推动着自己!
店里没什么人,很冷清。我坐在曾经那个位子,点了一菜一汤,此时的我才知道,自己是不能享受会员服务的,它的会员对象只能是高中生和大学生,我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或许我今天的运气较好,店长在店里,我很想解开我心里的结。店长竟然是这里的厨师,这是我想不到了,不过也是唯一的特别厨师,他的厨服左胸口有一朵紫荆花,和紫堇当初会员卡上的图案是一样的,只不过颜色更深,形状也更大一点。
他有六尺身高,留着短发,给人以干净的感觉。听说有人想采访他,当然那个人是我,我自己谎报是延城报社记者。
他向我走了过来。
“你是延城报社的记者?”
我站起身来,向他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我是延城报社的记者伏生!”我正怀疑他是否要我拿出记者证,他握住我的手,然后松开,坐在我的对面,曾经紫堇的位置。
“你也坐吧!”他坐下后说。
“这菜色怎么样?”他指着桌上的一菜一汤说。
“美味!特别温馨!”我说,其实我的内心有些儿忐忑,害怕被识穿。
“那就好!那你的问题是什么?”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惑,为什么整条街只有你这里有这种独特的会员制度,还有会员对象一定是高中生和大学生?”
他明显楞了一下,然后脸上浮现了笑容,那时的我知道自己被识破了。
“其实延城报社的记者都知道这个答案!”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不好说什么。但他还是解答了我的疑惑,他是这样说的。
“我从来不是高尚的人,我只是在我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他们罢了,他们来到我的店里,靠自己的劳动吃饭,是光荣的,这是鉴于有的人看不起他们,说什么连饭钱都付不起,以及一些闲话,可至少他们是自己赚的,靠他们自己的能力。我只是提供一个平台!”
他接着说。
“他们至少能省下一个月的生活费,或者减轻家里的负担,或者能买自己想看的书,买场值得一看的电影票,和他(她)的女朋友(男朋友),还能在工作中磨磨他们的性子!”
“也算提前步入社会!体验体验!”他补充道。
“冒昧一下,您是GZ人吗?”
他稍惊讶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
“有一点儿口音,我听出来了!”
“你也是?”
“我不是GZ人。”我说。
“那你是去过?”他接着问。
“没有,我有个同学是GZ的,平常他都说家乡话!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
“开始的时候不能听懂吧?”
“还真是,当初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后来就抱着兴趣的跟他学,没想到不仅能听懂了,自己有时候还带上了一点口音!也真是有趣!”
“我一点而都没听出来哟!”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出国了,渐渐的也忘了!不过听您这口音,又使我想起来了!”
“你那个GZ朋友怎么样?”
“他现在很好,已经结婚生子,孩子都上学了吧!”
“不过他也不容易!家庭的责任与压力都担在他肩上,前一阵子我还和他联系,声音都沧桑了许多!”我又说道。
“你也不是记者,就当我们唠唠嗑!好些年没碰到愿意唠嗑的人了,难得今天有你!”
“刚才我冒犯了,实在对不起!”
“年轻人,总会弄点儿花样嘛,没什么。不过下次就别这样了!”
我点点头,我从他的身上感到了真诚,还有一股爽劲儿,有点儿东北老大爷的味道。
“年轻时候的我,想去上学却上不了,没办法,家里没有经济能力。哪里像你们现在,义务教育,多好!赶上好时代了!可在我们老家山区村寨,还是有许多没有接受教育的孩子!有的即使上了学,家里仍背负较大的经济压力,我嘛!能做一点是一点吧!”
我接不上话,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接,我也没有能力去帮助他们,我也是吃家里的,用家里的,只不过家里经济能力稍稍强一点儿,可那终究不是我的。也是无奈的!
他是我第二个佩服的人,第一个就是我的那个GZ朋友!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劲儿---蛮劲儿,不服输!更可贵的是,他们都有为了自己梦想而献身的准备。
对于这点,我的那个朋友曾开个玩笑:蛮荒之地的人,你要别的那没有,不过“不装南墙不回头”的劲儿还是有的!
我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蛮荒之地”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有着什么样的人。我很好奇那块土地,是怎么的土壤培育了这样一批人:他们奔赴大城市,在那工地上累死累活的干,即使烈阳当空。他们光着膀子,穿着一双破鞋,一干就是一整天,干完了,吃着大锅饭,开开心心的聊聊琐事,然后就睡在那破屋里,屋里就一张桌子,一张破床,这还是稍好点的,差点儿的就一破棚。他们却也不抱怨!你走进工地,他们还会给你一个真诚的微笑。
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他每次都会到他父母打工的地方,去帮他们打工。有一次我看到了他肩上的伤疤,那是抗什么东西所留下的!深深陷进了肉里。
然而我实在不能理解,就是这样的一群人,他们累死累活,把每一个工作都干到了极致,那些老板还有什么不满意,总是找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拖欠他们的工资,或是这样扣一点,那样扣一点,到头来都快扣完了。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没有得到那稀薄的工资,反而倒贴钱。
新闻每每报道,却从未断息,政府时时干预,也不见成效。
有一次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我有史以来见过的最幸福的笑容,那时候我问他---什么好事能把你高兴成这样。”我爸打电话告诉我,他领到工资了!“
或许也正是这样,他很早就成熟了!却也时时脸上带着忧郁!每当他忧郁的时候,我第一想到的便是哪个老板又拖欠工资了吧!
万里之外的亲人,牵动着每一个学子。那些拖欠工资的老板,正在摧残祖国的花朵。
然而对于这一切,我什么也做不了。对于他们,我也是如此,我不能体会他们的世界,不曾经历,何谈知晓!
厨房里有事需要他去处理,于是我们就不再聊下去了!
事情总是避免不了,在“亲民街”我没有碰见王叔王婶,却还是遇见了我不愿见到的人。
自从苔梦对我表示超出原本关系后,我尽量避着她,我总觉得只有我不见她,慢慢一切都会被时间冲淡的,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她,苔梦,在“迷你菜汤”出现了,我恰好在这里,那正是在店长离开我的那一刻,她走进来了。
更要命的是她看见了我,出于礼貌和尴尬,我向她招手。
“你怎么来这里了?”我说。这样更能掩饰我的窘样。
“我还好奇你怎么会来这里?”苔梦坐在店长刚离开的位子,我的对面。
“这是我第二次到这里!”
“那第一次?”
“你还记得我刚回国的那天,你有事不能陪我,于是拜托紫堇!”我摆摆手,表示接下来的事你都了解。这时我才稍微恢复常态。
“堇堇是第二次带人到这里来!”苔梦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奇怪,表情有些儿严肃,还有一丝惊讶!
我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我望着苔梦,渴望得到一些儿信息,哪怕一点儿有关紫堇的。当时的我已经忘记了我们三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特别是苔梦和我。
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她酝酿了一会儿,说:“当初我的这个位子坐的是堇堇,我就在这个位置!”她指着我的左上角,也就是苔梦右边位子。
“你的位子上是另一个男生,堇堇和他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那现在那个男的?”
“死了,意外死亡!”
我沉默了。
“我对他们之间的事了解不是太多,只有堇堇她自己知道那一切!”
“只是自从他死后,她从未再踏足这里!”
苔梦向右边侧着身子,认真看着我,说:“我发现从左侧望去,你还和他有点儿相似!”
听到这个令自己意外的事,我浮现了我们第一次来到这里之前,她的伤心、泪水,应该就是为他流的吧!
可我的心里有点儿堵,我不知道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那个男人的替身?还是在寻找一份熟悉的神情?她是不是从看见我的那一刻就有了什么想法,而这个想法是我所不知道的,况且我自己已经深陷其中,还有她当初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所指?或许她带我走进那里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想起了她靠在我肩上哭泣时所说的那句“希望你以后不要恨我!”难道是说这件事吗?我不知道。
此刻的我仿佛在地狱里堕落,甚至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一只脚已经掉进食人花的口中,麻痹的毒气使我慢慢昏厥,直至被蚕食,吐出白森森的尸骨。
“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苍白起来!”苔梦站起身来,担心看着我,一只手贴着我的额头,一只手摸摸我的脸。
我挡开她,努力说:“我没事,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苔梦叫了杯白开水,我喝了,瞬间好多了。
那一刻,我不想闭上眼,一闭上眼就是紫堇。
店长忙完了,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好多了。
苔梦到这里来,只是因为这里是苔伯父支持的,当初店长把他的想法提出来的时候,只有苔伯父支持,那时候我在想我的父亲为什么没有这样做。我也理解为什么这里常年经营而不破产的原因。
我心里想着应该跟苔梦是有巨大的关系吧!
突然之间发现她已经很成熟了,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苔氏家族的女人!而自己仍是一个寄生在家庭下的没长大的孩子。
这一刻我为她感到高兴!
我和苔梦一起离开的,我坐她的车,她自己驾驶来的。
“苔姐,我给你当司机吧!”我开玩笑说。
她扭过头,一脸不相信的表情,随后回过头,说:“你这司机我可请不起,伯父要是知道你给我当司机,非扒了我的皮!”
我不想聊有关父亲的一切,说:“你今天来是因为什么!”
“哦!我来给李叔送钱的,你知道的,就是店长!每个月我都会来,像他这种小店,本身维持就有困难,还慈善经营,只有靠外来的资金!不然就倒闭了!”
“说实话,我很佩服李叔!”
“李叔,他是GZ人,和我的那个朋友一个地方的!”我说。
“哪个朋友?”
“就是那个地方口音特别重的男生!”
“哦,我想起了!他还很幽默的!”
“嗯!就是他!”
“我今天好像第一次认识你!”我由衷而言。
“怎么说?”
“要是没有你,我相信伯父不会这么做!如果换做是我,就一定做不到!”
她笑了笑,我从镜子里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