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也仅仅是让紫堇一个安心、不迷失的地方。
离开雪村迈进延城的那刻,多的不是对城市的向往或恐惧,而是情感里的惆怅与精神上的孤寂。对她来说,她是一个精神上的孤女。
这是紫堇来到延城的第一天!
看到眼前这单栋坐落在郊区的房屋,都很惊讶于奶奶生前是一个怎样的人。
“您好!请问是陈爱生先生吗?”紫堇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找到这里。
站在门口的中年男人迟疑了一下,稍稍向左上角扭头,眼睛眨眯眨眯,好像在脑海里思索。
“我是紫堇!”
“你是紫堇?”
两人同时开口,彼此都笑了一下。
中年男人笑起来很可爱,尽管不与之相符,可能更多的是来自于那对深陷的酒窝。
“请进!”
“谢谢!”
陈先生的家不大不小,但有点儿冷清,也没什么家具,有几件稀稀疏疏摆在几个犄角,还搭上了白布,走进来顿时有些儿哆嗦。
“您要出远门吗?”
陈先生没有回答紫堇,而是转向另一个话题。
“平时这地方就我一个人住!还有陈婶一周两次来打扫卫生!”
“那您其他亲人?”
“都走了!到国外去了!”
“那您怎么不跟去呢?”紫堇好像有点儿后悔,可这也是另一种的掩饰。
陈先生没有回答,而是很怪异地看着紫堇,似发现了不一样的事!
“我怎么了?”
“不好意思,起初你奶奶在信上告诉我你性格比较孤僻,或者说是认生,可我到现在一点儿也没察觉!”
“你很年轻!”
陈先生听到这句话,愣了愣,不由笑了笑。
“你是不是很紧张?”
“被你看出来了!”
陈先生随和一笑,从衣兜里掏出钥匙。
“这是钥匙,明天我就走了!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了,这是我跟你奶奶已经说好了的!”
看着紫堇不明所以,陈先生有些惊讶。
“你奶奶生前没有跟你说吗?”
“她只道让我来这里,外加一封信函!”
“对不起。”
紫堇抬起头,看见那双眼睛里荡漾着泪花,顿时紫堇心中被一条长长带勾的蚕丝强行抽走了一滴心血,心脏痉挛,全身都痉挛了。
紫堇没有去追问陈先生道歉的原因,还有对不起的内涵。
其实在这途中,她自己曾想过,或许有点荒诞。
奶奶或许是陈先生的第一个人,亦或陈先生是奶奶的第一个人,又亦或他们彼此都是彼此的第一个人。
他们因为某些不得已,不得不分开了。
可彼此在心里最秘密的地方都有彼此的一个位置,而且就这样一直永远长久。
她结了婚,新郎不是他;他结了婚,新娘不是她。
她有了一个家庭,尽管不是很幸福美满,可还将就;他也有了一个家庭,或许比她好一点儿,却也还将就。
她和他还保持着最初的那一份爱恋,就这样无形的静静牵引,藕断丝连,却都没有迈出一步,彼此都是祝福。
这时候就会想起自己的真正父亲,那他是不幸的,却也是一个祸首,整整折磨了三个人,整整毁了两个家庭。可能这么说有一点夸大的成分,可谁又知道饱受精神折磨的人有多大的不幸了。
紫堇想到自己的父亲,他也是不幸。
怀着莫名而荒谬的想法来到了自己认为这个奶奶的第一个人陈先生家里。
“这是你的家,是你奶奶留给你的!”
紫堇把手中的信捏得紧紧的,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陈先生没有收奶奶生前留的信,或许是不想知道里面的内容,间或是不想打破初心。
紫堇也没拆开,于是这封信被封存了起来。里面的内容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对于有的人来说,这或许是一种幸运。
紫堇以后每收到一封信都有想拆开她奶奶的信的冲动,却每次都无声地平静下来。
陈先生第二天就走了,紫堇转眼之间就成为了这栋房子的主人,奇怪的是陈先生还给紫堇留下一笔数目较大的财产,只道是她奶奶留给她的,也是唯一能留下的。
紫堇更多的是糊涂、迷茫与好奇。
陈先生,一个人,来的忙,去得快!
过了三天,紫堇看见了陈先生随口一提的陈婶,身体微胖,一副中年妇女打扮。
“紫小姐好!”
“陈婶,以后叫我堇堇吧!”可陈婶还是如此,只是没有加姓。
陈婶周三周六下午五点准时到达,换了衣便开始她的工作,她很安静,从不见她多说一句话。
安安静静的打扫完了,就安安静静的走了,也不拖泥带水,很干练。
或许这就是陈先生喜欢的原因,而紫堇亦是如此。
紫堇提前预支了两年的薪水,陈婶也不矫情,很干脆。
装修花了尽一个月的时间,陈婶也帮了忙,原本冷清的房子终有一点儿人的气息与味道。
弄完这一切,花掉了那一笔数目较大财产的十分之一。
紫堇瞧陈婶太辛苦,就劝她把其他家的辞了,直接到家里来,陈婶说把其他家的剩下的干完后就来。一个月后,陈婶就只负责紫堇这里了。
陈婶并没有因此而得意,还是和以前一样,安安静静,不过陈婶多了一项工作---做饭!
陈婶的厨艺很好,特别是煲汤。紫堇还跟陈婶学了几手,陈婶也不吝啬,把她知道的都教给紫堇。
就这样这儿便成了紫堇在延城的第一个家,埋藏秘史的家。
在这儿,她度过了四年,也度过了思念,除了她和陈婶,第一个客人是苔梦。正如所知她们成为了好朋友,第二人是已经逝去的男人,当时的他还没有成为男人。如今却是了,如果还在世。
从此这里没有踏足一外人。
下雪了。
延城,又一次属于苔梦的雪。
壁炉也生起了火,橙色的火焰在里面跳动。
拉开窗帘,白茫茫一片,往日的树影早已不见踪迹。这眼前的一片是属于颜色的,是色的进化,嫩青到青色,过了一会儿,就变成绿了,再回头一瞥时,已成黄色,而现在则是白色一片。
屋里还是这样,壁炉、餐桌、椅子,地毯,连颜色都没变。一窗之隔,两个世界。
苔梦一大清早穿着睡衣,拉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双臂环抱抵御严寒,树木、车道、低矮的围墙,还有那院里的地坝,都覆盖了厚厚的积雪,还有那远远的帽山,完全成了一座雪山。
帽山山顶那一星的雪光刺痛苔梦的眼睛,随后突发异想---那盒子会不会随着积雪的到来而神秘消失呢?
“小姐,快回屋吧!外面太冷!”王婶正在准备早餐,看见苔梦起这么早,还站在寒风呼啸的阳台上。
苔梦转身回到屋,顿时暖和了许多,还咳嗽了一声。
“小姐,你再睡会吧!”王婶拉上玻璃门。
“昨夜很入睡,也没什么睡意了!”
“小姐,自从上次你去了帽山回来后,精神比以前好多了,也不再失眠了!”
“王婶!”
“嗯!”
“有吗?”
“小姐你自己可能没发现,自从那次你回来后,早餐你都吃完了,以前你都是喝一口牛奶,面包也就一口!食欲都好多了!”
苔梦微笑地伸了伸懒腰,对王婶嘟嘴亲了一口,还说了声“谢谢!”,搞得王婶莫名其妙。
苔梦透过窗户,望着那不知名白雪深盖的山头,望着望着,就进入了梦乡。
冬天的雪,总是抹掉了所有的一切,把喧嚣的世界带进了雪白而清净的天地。
大部分的人都呆在家里,呆在暖和的火具旁,静静地入睡了,少数人冒着寒风和烈雪走出屋,去呼吸雪地里冷而干净的空气。
雪,是白色的。
说到雪花,不得不想到雪村,至少踏足过雪村的人在下雪那一刻,在看到雪花飘落的那一刻都会想起雪村来。
踏足雪村而没有看到雪村雪花的人,会拼命的幻想,雪村的雪花是怎样的真实存在,雪花是不是真白色的?雪花是不是从天空中飘下来的?又或者雪村的雪花是怎样的虚幻无妄?雪地里是不是有嘹亮的声音久久回荡?雪林中是不是有孔雀开屏而舞?
想尽所能想,思尽所能思,于是有荒诞雪村、死寂雪村、亲和雪村、、、
只有真正看见雪村雪花的人才知道,那就是一道净化的花,是雪花,是雪村的花,是白色的花。
于是这样留在了人的记忆长河中,直到离开的那一刻。
雪,是白色的。
雪村天生有这样的能力,是上天赋予的最好的回忆。
紫堇在延城的第一场雪,不是那么美好!或许每个人的第一次都不会是那么美好的,它总是会让你刺激后失望。尽管有那么多的第一次。
那时的紫堇刚刚适合延城的生活,她花了近四个月的时间来融入这座在帽山下的城市,它总是有些儿淘气的。
那是在学校与这居所的路上,那时的她还没有入住学校的公寓,就在那条道路---弥漫着水汽而稍意外,下起了雪花,不知不觉落上了发,顷刻间便一片片了,却不是那么鹅毛大雪,是米粒般的,只是很密集,然而没有连在一起,也就没那么片大了。
延城的第一场雪意外的下起来了,没有想象中那么满足,弥漫在延城空中的米粒是那么的密,相信来年又是一个丰收之年。
紫堇回忆起奶奶说过:在她以前的地方,雷、闪电和雨总是在一起的,他们就是夫妻一家似的恩爱,总是形影不离,而且他们总喜欢拜访人家,气势汹汹而来,在家门口上方电光闪闪、雷声大作,然后大雨直泻,压得人喘不过气,忐忐忑忑,心里也瘆的慌。
老人就会有办法,他们会在这时候撒几把米,说声“雷神,走吧!走吧!”,他们就离开了。
想来,老天爷也是有眼的,只是不常睁开罢了。
看着天空的米粒,静静地飘落,似乎心也安静多了!
冷风吹在身,总不是个滋味。
就这样回到了这个居所,一年之后,这里变成了紫堇心里的家。
在延城大学的后山有一片很大的苹果梨园,每到苹果梨成熟的季节,总免不了有意人的采摘,而这已经成为了一个乐趣。
在苔梦的记忆中,自己就亲身完成了这一乐趣。当然,紫堇和苔梦是一起的。
那是一个快接近十点的夜晚,她、紫堇、姜静和茗幽,一个宿舍的四个女生,怀着丝丝叛逆和兴奋的情绪向黑夜里的后山出发。
后山的苹果梨园是完全开放的,没有围栏,它就像是自然的,或者是野生的,相对于这个城市来说。
在闲暇的阳光时刻,苹果梨园里的草坪上总有稀稀疏疏躺着的人,有情侣,手拉着手平躺呈两个大字型;有带着耳机听音乐的,闭着眼睛畅想在这片蓝色的音乐天空;有纯粹想眯一会儿觉的,已经在温馨的时光轴中进入梦乡,还有那甜甜的迷笑;还有看书的,靠着树,阳光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书页上呈现各异的图像。
有时候还会有小鸟的鸣叫,当你抬起头时,有东西会掉到你的头上或书页上,然后你会发现那是鸟屎。多年以后你再次打开那页,你突然发现自己变老了,也或畅想起那时的自己,阳光、青春,甚至感叹那棵树,感谢那片园,还有那时的自己。
在延城市区里,除了这里和公园,再也听不见小鸟的声音。
在苔梦她们慢手慢脚走进苹果梨园时,月光下的天地总有些儿凉意,却丝毫挡不住内心的小幸福、小兴奋。
苔梦想到了伊甸园,想到了亚当和夏娃,想到了禁果,更想到了那条蛇,或许我们就是在“蛇的诱惑”下,才来到“伊甸园”偷“禁果”。
在小兴奋下,她们摘下了青涩的苹果梨,借着手机的余光,随便用手和衣服擦擦,就开始咬下一口,尽管不是那么好吃,心里却美滋滋的,这时候又联想起猴子偷桃,特别是孙猴子。
突然姜静叫了一声,转身就向园外跑,她们以为是学生会的人发现了,于是全部都跑出了苹果梨园,带着刺激和后怕。
“怎么了?”
“感觉有蛇?”
她们都没理姜静,完全是一个玩笑。
“我手机掉了,谁陪我回去?”
“走吧!”
此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夜色墨黑,阴云掩盖了明月,苹果梨园时不时有微风吹拂。
“茗幽,你怎么了?”
“我好像流鼻血了!”
紫堇走近茗幽,用手机灯光看到了茗幽手上的鲜血,从衣兜里掏出纸巾,给她擦拭。
姜静找到了手机,当时还开着灯光。
“茗幽,你吃苹果梨都吃出鼻出血了!”
“少开玩笑了!快回去了!”
那时的记忆也只有站在苹果梨园外才一幕幕重现,残零碎片慢慢拼在一起,当初的月光更美,人也更舒畅。
人如果没有了头,还剩下什么呢?
我是一个无聊的人,还是一个无知的人。
在回延城的第二周,我陪苔梦去延城大学上了一节课,至于是什么课,已经不记得了,只依稀有一个外地女子在讲台上讲解秦始皇兵马俑,可能是每个人的发挥平台,而那个女子具体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很细腻,还有一点儿柔和,所以自己听得也不是很清楚,可她给我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至于在哪一点,又不是很能说清,她的头发应该是烫染的,浅黄色,还有那穿衣的风格给人以眼前一亮的感觉,红色和灰色的搭配。
她的皮肤很白,似白种人。
当时的我和苔梦在最后一排,我细声问苔梦。
“她是谁?”
“一个外地来的朝鲜族女子,具体叫什么,我不清楚!”
我很惊讶。我是第一次在国内听见朝鲜族,而且还亲眼看见了,尽管只是一个女子。我是很无知的。
我发现世界里总有新世界。
“那她平时是说汉语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有一种新鲜感,感到好奇!”
“可能也说他们自己的语言!”苔梦说。
“哦!”
苔梦怪怪地打量我,“是不是对她有好感?”
“不,只是对新的世界感到好奇而言!就像我们好奇地球之外的世界一样,你理解吗?”
“你总是三分热度。对一切都是这样!”
“有吗?”
苔梦点点头。
我自己审思了一下,是这样吗?别人的眼看得更清楚一下,我想象我是别人,然后看着我自己,或许如她所说,亦或许不一样。
这时她已经讲完了,而我却又在想苔梦对我说的那句话---对一切都是三分热度!
这是我离开延城大学之后再一次真正回到这里。印象里最深的老师并不是我的专业课老师,而是一个无意闯进课堂所知道的老师,一个无意而认识的教授,她是授课中国古代文学的。
熟悉的感觉也是痛苦的,可也只有痛的感觉才会使人铭记,使人更加熟悉。
人生来并不会害羞。这是我在看到那个朝鲜族女子后萌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