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我们是很冲动的,也是很感性的,很多事都是不计后果就想着去做了,并且还很享受后果带来的莫名刺激。那种骨子里爆发的欲望总是驱使着我们,干着我们自己都不明白的一件件事。离开老爸后的我就是如此。
以前有老爸在我身边,时时被他拉去听听他的人生哲学,虽说很厌烦,也很枯燥,但至少能听进去一两句,在击毁一切的冲动欲望爆发前,能止住;上高中后,有外公,跟外公相处使自己有耐心,使自己浮躁的心能平静下来,不会一切都感性率意而为,会冷静下来,思考一下后果,学学外公统筹千里之外的大将之风,一切都以理性为前提;上了大学,离开了老爸,离开了外公,渐渐的有种本能的欲望由衷爆发出来,每日三省变成了两省,甚至一省,有时都不省了。此时的我像是一个高中生,希望冲动,希望刺激,希望欲望,希望破坏,希望一切感性、率意。
这种压抑的本能甚至比一般人更强烈,但自己又时刻压抑。我的心里却知道,总有一天它会澎湃倾泄,一泻千里,不可压制。
我看着那修改不少于三十遍而没有寄出去的情书,心里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是的,很无奈,很痛苦,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愣愣地审视,镜子里的我动了,他用责备的目光看着自己,我的脸变了形,廋小而狭窄,甚至狰狞起来,让人感到十分陌生,甚至还有一丝恐怖。
此刻的我感到害怕,我多么希望老爸或外公就在我的身边。我跑到卫生间,用凉水从头顶倾下,像灌溉一样,让自己清醒。自己静静地坐着,听着水流声。
为了不使自己发疯,我拉着几个经常在一起打篮球的哥们去球场打球。当然,他们也是我在大学最好的朋友,就像高中时期那一个个死党。我很幸运,此刻拥有他们。
拼命冲到篮下,一次次犯规,一次次身体接触,打得凶狠极了。汗水浸湿运动服,更别说那湿淋淋的头发了,自己终于累了,坐在场下大口喝着冰泉,背靠在铁网上,一阵凉风吹来,爽快极了,低头一看,有几个西红柿已经红透了。
这让我心里舒服极了,那可怕的恶魔随着汗水洒落在这球场上,不再让我忧心而焦虑。至少此刻如此。
如果此时此刻没有这破铁网,我想我已经把那红透的西红柿塞进我的嘴里了。
“你什么意思,故意的是吧?”我听见球场上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对不起,不小心把球砸到你的头上了。”
“不小心?我看你他妈就是故意的。”
“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
那小胖子飞快地跑上去就是一拳,打在我那个朋友脸上,然后指着他说:“对不起,老子也不是故意的。”
我那朋友气不过,瞬间就扑出去了,我也扑出去,于是两帮人就打起来了,也不管其他的了,揪到人就打,恍惚之中,有人倒在了地上,我迷糊中环顾四周,只有一群人看着我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像是在享受这一切。
突然有人跑到那群人中去了,后面追的那一人一拳打去,没有打到该打的人,反而打倒了人群中的一个,人群中的那一个爬起来就追着那个打他的人,旁边的人自觉的让开了,于是又开辟了一个新的“战场”。
就这样,越来越多的人被强行拉到了”战场”,两帮人已经干得黑天昏地,忘记了篮球,忘记了一切,此刻的人真恨不得敌人就是手里的篮球,把他们一个个都投到篮筐上,倒栽起来。
大概持续了十分钟,两帮人拉开了战线,各占一排,就像是篮球赛开场仪式一样。一个盯着一个,以防有人占先机,旁边那看热闹一个个巴不得我们再打起来,显得没过瘾似的。
我此时才发现自己脸上被揍了一拳,疼死了。然而我心里一点都不后悔,我觉得现在的我需要这样一场暴力。释放欲望的最佳方式就是暴力,不然自己会疯的。
最终一切都会停止的---他们放话了。
“敢不敢再约个时间,再来一架,不敢就是孬种!”站在中间的那一位,鼻子流着血。
“操,怕你呀!”我扭头看着我们这边的“老大”,眼睛已经肿了,尽管我们几个不认识这个新加的人,但这气势像是道上的。
此刻的我已经得到了释放,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浮现起外公的背影,还有他常对我说的话:“一时的逞能,那只是莽夫,只能沦为别人的棋子!”
我们几个朋友彼此搀扶,打一个车,到校外找医院,没办法,校医院不敢去。
“王远,打你的那死胖子我揍到了两拳,要不是他跑得快,我还能踢上一脚,你说那死胖子,跑得还挺快!”
“强哥,你脸没事吧?”
“没躲得开,挨了一拳!”
“强哥,以前没看出来呀,平时一副书生气,瘦瘦弱弱的,没想到打起架来这么狠!”
“装的!以前都是装的。”
“你不去学表演真可惜!”
“王远,星期六打架你去吗?”李亮突然问。
“李亮,你傻呀,打架斗殴是好事吗?万一把自己伤着,多疼!”
“刚才就你打得最狠!”
“那是为了场面,不得不这么干呀!”
“你们身上有钱吗?”我问。
“干吗?”王远睁着眼睛说。
“看医生不要钱呀?”
“我看医生不要钱呀!”
“大哥,你看的是校医,当然不要钱了!”
“强哥,我打电话让晓敏送来!”李亮说。
李亮有一漂亮的女朋友,从小到大他们就在一起,他们是邻居。这是我第一次活生生看到青梅竹马。这是我们最羡慕的,在我们这五个人中,只有他有女朋友,但并不仅仅是因为如此,他们的感情这么多年从来如此,虽说也有矛盾,但一直都没被所谓的现实打垮,他与她之间的爱才是最美的,才是真正我们所羡慕的,那是一种相濡以沫,更是一种时间的蜕变。在那里,他和她是永恒的。
“但你们记得要还给晓敏!”
“当然,曲治,陈年,你们不许像上次那样,害得我替你们补上!”王远说。
“王远,我们后来可是给你了。”
我们找了一家离学校比较远的医院,怕遇到熟人。
这里的医生对我们的伤如何来的,毫无兴趣,关键有钱来就行了。
晓敏来了,短裙,白鞋,长发披在肩上。
她来得很急,脸上都是汗水,我想是去取钱太匆忙所累的。
“李亮,你被打到哪儿了?疼吗?”进门第一句话,直接忽视了我们。但我们很高兴,为李亮高兴。
那个蓬着头的女医生正在给他检查,“死不了的,小姑娘!”
“没事,他们打在我的肩上,不疼。”
王远看着那个女医生,紧紧盯着,幸好陈年拉着,不然他就可能冲上去了。
我看到了晓敏眼角的泪水,那是一个女人对自己男人的爱。
“晓敏,对不起,我们没有保护好李亮!”王远沉声道。
那一刻,我们都沉默了。王远是我们之中最重情义的人,而且他还跟李亮、晓敏是高中同学,是看着他和她如何走到现在的,那其中的艰辛只有他们知道,可以说王远是他们的见证人,那一种感情不是我们能轻易说出口和所能理解的。
我们一个一个检查,清理伤口,王远的大手指折了,算是我们当中伤最重的了。
“一共两千块!”当我们都弄完了,这女医生毅然说。
我们震惊了。就五个人,就处理一下小小的伤口,如果有酒精,我们自己就能弄。
“如果不给呢?”王远问。
那女医生一个扳指响,就出来三个高大的身躯。
“这不是明抢吗?”
“你算是一个明白人!”
看着那三个高大威猛的先生,我们不甘的掏出那能抵上两个月生活的费用。
“记得下次再来!”
我刚走到门口,吓得脚一滑,差点没摔倒。
我们诅咒那女医生一辈子都没男人,有男人也是武大郎。
“王远,我想到一个办法整治打我们的那些人。”曲治说。
“把他们都骗到这家医院来,让他们被痛宰一顿,这个点子怎么样?”
“曲治,大家叫你狐狸真不是白叫的!”
“这样好吗?他们不会找麻烦吗?”晓敏说。
“没事,凭狐狸的脑袋,玩阴的谁能玩过他呀!这家伙可贼了!”陈年说。
“那具体的方法呢?”李亮说。
“这几年不是流行发传单吗?我们就找一个社会上的人,在一个巧合的地点和巧合的时间发到他们手里就行了,而且保证他们会动心的。”曲治那翘起的嘴角,眯起的眼睛,狡诈极了,活脱脱的一只狐狸。
“星期六他们不是要干一架吗?那不是很好的时机吗?”狐狸眨眨眼睛。
“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王远问。
“可惜那坑我们的女人赚大了,可惜不能分一杯羹,白给她拉了一单大生意!”
“没什么可惜的,真到那时候,谁能占到便宜还不好说了!”我说。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王远嘴里竟然蹦出来这么一名句。
“王远,没看出来呢?这么有文化。”狐狸说。
“哎,这几年流氓都需要有文化,更何况我了,是吧!”他一本正经地说。
“你怎么不去死呀!”
我们轻松一笑。有你们真好,我看着他们。那个时候的我们都是青春,满满的回忆,或许会有沉重的代价等着我们,等着我们去接受,即使我们面对时会伤心,会害怕,甚至会崩溃,但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青春,不是别人的。
自己的青春是由我们自己来创造的,不应该交给别人,那样的自己也会渐渐的成为别人,成为一个行尸走肉而已。
老爸每次遇到有人打趣他的身高时,他都会一笑了之,因为这是他自己的,即使给了他身体,那已经不是他自己了。
“在这具身体里,有一个自由的灵魂,自由的思想,还有自由的自己!”老爸通常指着自己这么说。当然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完全不懂老爸所说的。或许在那个年纪里,我们总是怀着崇拜而好奇的眼光看着我们周围的一切,包括我们的老爸。
我想着这句话,我是不懂的,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卧室,卧室它也不会懂,因为它不是属于它自己的卧室。
慢慢长大的我开始欣赏老爸,开始懂得了老妈宁愿跟老爸,而不愿被外婆安排的原因,我想这也是他们相互吸引的最大缘由。
多年以后的我,站在坟墓面前,那时的一切都是无所谓的,也都是自由的,而所谓的束缚全是我们自己强加给自己,不肯放开自己的姿态,甚至可以说是狡辩的借口,就像一个整天争着要还我自由,甚至还高喊宁愿为自由捐躯,也不愿束缚自由却连自由都还迷茫、没搞明白的盲从者。那个时候,一切都是自由的,只不过被无知所掩盖了。
然而这一切又都是公平的,人人都是自由的,从没有人是束缚的。只不过他嘴里喊着要自由,不要束缚,殊不知此刻自己已经被束缚了。
生活本身就是自由的,只是有的灵魂被困在了生活里,走不出来,而生活本身又是一座庞大的迷宫,偏偏里面还是一大群路盲、路痴。当他们被折磨得走不动了,就开始坐下来呼喊,为自己找一个光明正大而又不愿暴露自己心虚的借口,恰恰这个借口就是自由,因为没有比自由更合适、更自由的了。
当呼喊达不到他们自己走出迷宫的要求时,唯一可行的便是毁灭,摧毁这一切,挡在面前的这一切,扫清障碍,清理一个出口,不需要太多,仅仅一个就可以了,然后开始争先恐后的涌出,在这过程中,死亡的人远比毁灭时恐怖。
摧毁是可怕的,却也是最有效的。既然你恨它,就让它消失在你眼前,甚至不存于世间,更甚于连时间、空间都没有它的痕迹,那个时候,你就达到了你的目的,释放了一切。可远远想不到的是,这样的后果远比摧毁更可怕,甚至可以说是消亡、灭绝。宇宙出奇的广阔,而我们自己生存的家园是何其渺小,站在宇宙的角度来说,我们的家园是束缚的,而我们是自由的,如果站在家园的角度,我们是束缚的,可同时有别于我们之外的东西是自由的。
其实,我们都是自由的,却也是束缚的。但在我自己看来,我的躯体是束缚的,而灵魂永恒自由。
就犹如那场打架,一切均自由,一切均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