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宫内,陈阿娇看着那瓷器,那上面的花纹真的好好看,一笔一笔,陈阿娇的手,抚摸上去,那样的小心翼翼,眸间的神色倒是自然,倏地,眼光中的神采已变,双手一推,瓷器落地,发出‘砰!’的声响。在落地的瞬间,便跪了下去,拾起来一片,那上面的裂痕很是锋利。
像是在欣赏一件破碎的艺术品,看着有女婢走进了来,便是在那女婢到来之时,狠狠地在自己的手腕划下,血落了下去,她数着,一滴,两滴,三滴…女婢匆匆跑了过来,“娘娘,您这是何苦呢?”看着她们,她觉得厌烦不已,他们执意去宣了太医来,她拉都拉不住,“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陛下说的,不能让娘娘有丝毫的闪失。”是刘彻的旨意,他是真的想让她好好的活着,看着陈府的覆灭,一个一个人是在她的面前,这便是他所想要给她的最大的闪失,一使力,受伤的那只手从女婢的手中挣脱出来,却是眼见血留得更多了,速度也越快了,地板上在她走过的地方,留下的全是她的血迹。
她光着脚丫子,血,滴在她的脚背上,然后顺着脚趾缝,落了下去,留在地上,那一道一道的红,红的刺目,红的绝望,求生无法,却是连死都成了奢望。女婢向着她追来,她跑的越来越快,那一道血痕,留在了她的衣裳上,终是一个不慎,跪倒在地上,脚踝,真的很疼。
女婢冲了上来,“娘娘,身体要紧啊,陛下既然说的要好好照顾您,那肯定是有朝一日可以回宫的。”她知道,侍候她的那些,无论女婢还是宦者,都想要得到刘彻的宠爱,帝王的人,是他们最高的梦想。她回不了宫,她知道,也不稀罕,而他们却不知道她和刘彻之前的那些事情,都在幻想着。
她没有力气去无挣脱了,她闭上了双眸,那一道眼睑,是那样的薄,那样的弱。那外面的阳光明媚,她是接触不了,这长门宫,就是她葬身的地方,即使是死,也飞不出这皇城的范围,终究,她的一生,就被禁锢在这里。手腕上的伤,她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疼是什么?痛又是什么?
“太医来了。”连眼睛都不想睁开,听着他在那里说着,“幸亏不是动脉,否则,根本救不活了。”动脉?为何,她当年不去学些医书,至少如斯,死之有门,太医将她的伤口包扎好,悄悄在女婢耳旁说了几句,又看了看陈阿娇,“娘娘,臣下告退。”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的眼睑才缓缓舒展开来,对着那上空的木板,目不转睛地盯着。
她数着在她所看得到的地方,究竟有多少块木板。末了,“他让你们好好照顾我?除了这个,他还说了什么?”女婢没有想到她会突然从榻上‘蹭!’起来,“陛下没有再说什么了。”他也的的确确不会再说什么了才对,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她为了什么而偏偏去寻死。
看着长门宫内的那道道小草,都说是草贱,因为它容易活。陈阿娇却兀自有些羡慕起这些花花草草了,它们即使有思想,也是很低的,什么都不去想,真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只是当活着的理由,已经消失,那不过只是行尸走肉,又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归去,归去。
她俯下身去抚摸这些花花草草,那花,那草似乎都有了生命,她在它们的身上,看到了一张张的脸,那样熟悉,刻进了她血液里的记忆,他们都在对她笑着,笑着,那样的开心,映衬着,她是那样的,悲伤。看着自己的手,竟是连手上也有了他们的痕迹,“不!”
“娘娘,”女婢跪了下去,“怎么了。”她连连退后了两步,“问问,你们的陛下,究竟那把悬在我脖子上的刀,何时才能砍下来。”她跪了下来,“娘娘,您这是…”她熬不了,熬不过,“去问问,去问问。”一激动,那手腕处的伤,又崩裂开来,血,浸染的包扎的东西,她却是笑了。
“娘娘,你别这样折磨自己了,陛下最近应该没空。”是呀,后宫一团乱,他与卫子夫本就稀薄信任,恐怕剩不了几分了,王夫人内敛,万事退让,可那是她唯一的孩子,那是她的命,什么都可以让,什么都可以忍,卫子夫已是皇后,卫青又有战功在身,这太子之位,她求不得,也不愿去求。凭什么她的孩子,要成为别人争夺的工具,这一次,她不会退,她的所剩,仅仅只是她的孩子,这一点,她再退,就没有丝毫她所拥有的了。一向勤勤恳恳,不露头的人,也必将参合进来,刘彻他会有时间么?
“他也该没空。”她的眼里,笑颜依依,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陈阿娇这般笑着,那样平静,没有攻击力,“我饿了。”太阳在这个时候,下山了。宦官便是下去准备,他们侍候着他们的主子,希望跟着主子鸡犬升天。那袖口上扬,陈阿娇从袖口处瞧了去,那房里,倒是忙忙碌碌,一丝不苟,找不出丝毫的错误,他们从来就不敢有错。
看着那远处,隐隐还有太阳的余晖,却是迅速地退散,让她再也找不到了。她就如这落日,再也找不到光芒,再也无法看到那日出的那一刻,她看不了,看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