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似恢复的很快,在政治中摸爬滚打多年,情,她看的很单薄,可是有些损伤是一辈子的,女人终究是感性动物。好不容易可以从曹寿的死亡中,解脱一点,尔后竟是她的舅舅田蚡死亡,明里是暴毙,实际,她的猜测与她母后等同,刘彻赐死,不为别的,只为‘平衡’二字。
田蚡和窦婴是平衡的两端,既已失去一方,另一方自然而然也只能除去,田蚡如果早知道是这个结局,他还会不会如此?当真认为有了王娡,刘彻就会手下留情?他可以连父皇留下来的遗诏都可以不认,更何况仅仅是母后,最多,为了活人的面子,暗地里赐死,明面暴毙身亡。
“你那边该动手了。”王娡心里知道是刘彻,却没有证据。田蚡府上的人说是窦婴的鬼魂作祟,无论是,或者不是,这事都不宜张扬,为何窦婴会去了田蚡的府上‘做客’,若没有缘故,谁信?馆陶那里也过不去,不是怕,而是宗室未平,馆陶不宜现在动手,除去。无论如何她不能拉她儿子的后腿,不过陈阿娇在宫中,无子,自然容易得手的多。
“诺,平阳早已经有了部署,不日便可成事。”心里莫名地想起曹寿,莫名地疼痛,她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心神,曹寿似乎就在她眼前微微地笑着,向她伸出手去,面目越来越难耐,终归是失去最重要的人,汗珠缓缓成型,“平阳,你怎么了?”
“多谢母后关心,平阳没事。”逃离王太后的搀扶,她的伤口,要自己去****,心底的那份在乎又怎么可以让别人知道,纵然那人是她的母亲,既然已经失去,楚服进宫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一切早就成了定局,无法去改变,她不能后悔,她不能让曹寿白死。
“平阳告退。”
平阳托人,给楚服送了一个东西,无字,却是让她行事。她心绪极乱,早些什么,她让方术士教了她一些巫术,说是巫蛊之法。她这个时候精神有一丝恍惚,仿佛回到了童年,那首家乡的歌谣,‘飞呀飞呀,无论多远,阿爹阿娘都会等在原地,等在原地…’他们不可能等回她了。
她按照她所学习的巫蛊之术,一步一步,一环一环做着。那前面就是奈何桥,孟婆汤。功过簿上记载着她的罪孽,她的来生,她无法做主,一切都是自己犯下的,种因得果。
平阳抱着曹襄,听他背夫子教他的《论语》,想着小时候的他,一幕幕,一个一个的场景,不断地转换着,想着她的针线活明明不好,却是执意要为腹中的曹襄的做一件衣裳,做出来,自然是不出意料的丑,看着曹寿忍俊不禁,她出言制止,命令他不准笑,当年的她真的很严肃。
命令,严肃,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未曾想起过?而他,也的的确确止住了笑,渐渐沉寂了下去,那时的他便是一直忍着,他不可以爆发,她是帝女,而他不过小小地一个平阳侯,他一直逆来顺受,她也将无法对父皇母后,无法对弟弟所发泄出来的,全部让他承受。
泪水再一次悄无声息地滴落下来,他是她的丈夫,她第一次那么清晰的知道,他一直供奉着她,供奉,为什么她会想到这两个字,她一直高高在上,无论是小时候还是成亲后。刘彻不喜陈阿娇,而曹寿又有多少是为了家族而喜她?曹襄和他长得很像,无论是眉眼还是别的。
卫子夫在这个时候生了病,很急,汗水顺着发梢流了下来,卫子夫夜梦不详,梦语不断,就是不见醒来。卫长年长,诸邑、石邑年幼,石邑刚刚学会了走路,还不是很稳,卫长让诸邑陪着石邑,即使有宫人陪伴,终究不放心,毕竟卫子夫一直不见好,长姐为母,在这宫里,有的事情,在没有母亲打点的时候,还是要靠她。
刘彻派人去了陈阿娇那里,来人倒是面上毕恭毕敬,可是心底下已是对她已不是如此了吧,陈阿娇也不去看他们,说的是卫婕妤莫名病重,却是偏偏听到有了些许谣传,为了万无一失,若有得罪之处,还要多请她原谅,她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也不再去看,卫子夫生病的时候,她就知道一切的一切都要到来了,不过一日不到,便是派了人来,看着他们进进出出,满脸凝重,她就坐在那里,不知在想着什么。翻箱倒柜,首先搜出的却是那一对龙凤双烛,还是在那个锦盒那里面放着,他们虽然识得这是蜡烛,可他们从没有见过在红烛上面的雕刻的,心里存疑,没有见过,也害怕是一种新的巫蛊之术,他们不知道而已。
也不问她,径自放在一处,又继续搜查着,最后搜出一样东西,一切的一切与常用的巫蛊用具没有区别,即使是没有接触过,但他们却都是对巫蛊之术有些了解,也不用在搜查下去了,只有这一件就可以,再多,也没有人么作用,然后皆是向陈阿娇告罪而离开。
楚服至始至终没有任何的表情,陪在陈阿娇身旁,生死不由她。薇芷看到楚服这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意味。只有翠烟一人,在那里很焦急,那件东西是在楚服的柜子里搜出来的,她们平时都是一个人一个柜子的,也没有习惯相互去用,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身边埋藏这通往死亡的捷径。
她想将楚服训斥一顿,可是陈阿娇与她坐在一起,竟是不发一言,她也不好做逾越了规矩的事情。
刘彻在未央宫的建章殿已经等候多时,看到搜出来的东西他毫不意外,巫蛊之术,只是在那个锦盒的时候,眸光停了停,“那里面是什么?”他明明该是知道的。“也是从陈皇后宫内搜到的,卑职看了看,一对红烛。”刘彻闭了闭眼,“打开。”那上面仍旧如故,人却从来不一样,这东西,终归是要毁到自己的手里了么?
挥挥手,全部毁去。命令张汤彻查此案。巧了,今天当值的那个宦者就是那日那位,只是如今他也只是顺首那么一望,便低下了头。
终是再度相逢形同陌路,一切过往,悉数成了回忆。那个昔年喜爱大红衣裳的她,那个巧笑凝眸,没有丝毫心机,却最终,由他,由窦漪房,由窦太主,一步一步,让她彻底变换,步步算计,却没有一处再是为了他。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宦者念着圣旨,她接着。楚服被关,不日后,被斩首。元光五年,上遂穷治之,女子楚服等坐为皇后巫蛊祠祭祝诅,大逆无道,相连及诛者三百余人,楚服枭首于市。
包袱早就被她收好了,她向前一步,心月便向前一步,“如今你不用再跟着我了吧,心月。”如果当初只是猜测,那么如今便可以肯定,这个时候,她还愿意跟着她,翠烟和薇芷,她知道为什么,可她跟她没有那层关系,没有那么好,果然,“陛下说,让娘娘少费些心神。”
少费些心神?少费些什么心神,终究是连明面上的遮掩都被捅破了么?让那一面的暗处显示出来给她看,“都这般了,还不让我自由么?如今的我掀不起什么大浪,他什么不放心的?”那被诛杀的三百多人里有多少是冤枉的,有多少是陈窦两家的人,刘彻,应该比她陈阿娇更清楚。
心月还想说些什么,宦官拉住了她,在她耳朵说着些什么,心月连连点头,陈阿娇一直看着,无论说什么,关于她,关于别人,她只要离开,自由了,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关系了。翠烟看着这一幕,心底想着陈阿娇和心月的话,以及那来宣读旨意的宦者,她觉得一切好乱,但在这宫闱里是大大可能出现的,反正她从来就没有信任过心月,只是没有想到她背后的人。
在长门宫口,陈阿娇回首,看着翠烟 “翠烟,回陈府罢。”
“我想侍候娘娘。”翠烟说这话时,眼神有些迷离,“这里面没有自由,我被废了,也不是娘娘了。”宫门外守卫做不得假,虽不严,明面上是刘彻根本不把心思放在陈阿娇身上,但她一介女流也没有什么本事逃出,这是常人的想法,但这里是哪里?是她母亲曾经的宫殿。
“离去吧,你也不小了,回陈府嫁给那个小厮。”翠烟一听说这个就脸红起来,“如果你不想了,这里有些钱财,够你下辈子的用度。”说着便将手中的一些钱财递给她,“我写封信给母亲,你带回去。”说着便将薇芷手里的竹简递给她:语词很含糊,只明说了翠烟的心事,其余简单的说了愧对馆陶这些年的栽培。
翠烟看着陈阿娇和薇芷越走越远,没有抬脚,心月看到翠烟这般,便是走了出来,“娘娘是为你好。”将翠烟飘落下来的一缕发梢,又给它别到原本的位置,“随着自己的心思,为自己搏一把,我相信你的选择。”最后为这个宫殿里的付出一些,少一些宫中怨女。说完便跟着宦者离去,徒留她一人。
“窦太主。”翠烟跪在地上,看着馆陶看着那份竹简,久久,长叹了一口气,“该走,该留。”虽然写得很模糊,也该是诀别之词,当年她进献长门宫给刘彻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过这个可能,她记得她当时就在那里站着,看着陈阿娇好奇地看着那个密道,嘴角弯弯而上,这一次退居的也是长门宫。
结果还是与薄后一样的结局,她曾经以为会有所不同,毕竟她的母后不似薄太后那样柔顺,毕竟薄后的的父母,不似她这样,是将刘彻送上皇位的人,可是她错了,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错局,而她也不会想到,最后她会输掉全部,当然,这是后话。
陈阿娇曾经是爱着刘彻的,但嫁给他的时候,她的脸是一直阴沉着,她就应该想到,带着怨念而进入的婚姻,没有好结果,刘彻做的比他父皇更加决绝,这还是在她还在的前提下,如若有一天,她不在了,这陈家最后的一根顶梁柱也垮了,一室倾塌,如今只是大厦将倾。
馆陶又看了看手里的那份竹简,唤来信中所写的那位小厮,小厮见到翠烟,又想到不久前陈皇后巫蛊事件而废,一时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事情将他也给饶了进来,低着首,静静地等待着这即将到来的审判。馆陶却是没有责怪与他,这点他倒很意外,当然接下来的话语更加让他意外。
窦太主问他愿不愿意娶翠烟,翠烟的脸深深地埋了下去,但还是依稀可见,那红红的轮廓,浅浅的微笑着,他的答案自然是愿意的,窦太主也不为难,便说择日让他们成婚,允许他们在这陈府之中,自己谋划,举办一个小小的婚礼,他们皆是磕头而谢。其他陈府的丫鬟佣人看到,心里直打鼓,暗道,果然跟对主子最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