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寿的身体一天一天地虚弱下去,没有来由的,或许,有来由,但他们忽略了。平阳一直守在身旁,亲侍汤药,曹襄也陪在曹寿身前。平阳想着他们的过往,少年夫妻,多年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她成长的轨迹,有他的参与,她记得,当年黑色礼服,那一场婚礼,他牵过她的手,对她笑着。
婚礼很盛大,那是她最快乐的日子之一,她低低地害羞着。琴瑟相合,与他一起收舞姬,歌姬,培养她们,看着她们那美好的容颜,渐渐成了令她羡慕的年龄,一直都是他陪在身边。记得他们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记得那小手小脚,记得小小的身形。
记得曹襄出生时,那天的喜意,记得他终得子嗣的欣慰。“不要难过,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记得他们第一个孩子病故的时候,他也这样说过,他就那样将她抱在怀里,任她发泄,眼泪流了许久,直到他的臂弯也麻木了,她才停下来,离开他的身体后,他的手一直就保持着同一个动作,过了很久才稍稍可以动一下。
如今,她只能抚摸他有些苍老的脸,他的压力从来就很大,看着他还不到四十,就已然有了白发的痕迹,他明明不用像普通人那样为了生活,奔波,手上没有他们劳累的痕迹,但脸上,发梢,却是全然一样了,“这些年,你一直很累,对么?”无论他回答什么,她的心里都很难过。
她是公主,他必须对她处处恭敬,不敢有丝毫的错漏,“后悔娶我么?”她在很小的时候,被她母后安排和他在一起玩耍,当时的她,并不能明白为什么,那时刘彻还未出生,她的底下只有一个南宫。直到她明白的时候,她就已经很讨厌这种政治婚姻,因为这是一种交易,她不愿意成为交易下的工具。
她自然也知道,她是逃不过的,带着对他的喜爱而嫁给他,却因为那份厌恶,对他若即若离,看着她招募门客,看着她进献美女,一如当年的馆陶。他全然包容她,或许,这里面会有畏惧她公主地位的缘由,可如今,眼神中的眷恋,是欺骗不了人的,他只是笑着,而不回答她。
有一种可能,是她所不愿意,所不能够相信的,如今的他连开口都已经是没有了办法,婢女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她接过,然后喂给曹寿,直到最后,曹寿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成了徒然,再也发不出声音,手渐渐落下,很快,没有过渡口,仍旧是张着,他就那样走了。
这时的平阳长公主终于落下眼泪来,一切都过去了,她此生所想要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那个人最终远离,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可曹寿两种情况都没有给她,生死离别,就此了断。曹寿的身体渐渐冷了去,“添把火。”只是屋子里再暖,也唤不回他了。
“母亲,父亲已然去了。”刚刚还有一种信念在支撑着她,如今曹襄如此说道,她再没有理由欺骗自己了。是劫是缘,冥冥之中,自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