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黝黑无光,听到一阵锣响,扶袖就立坐起身。她忙了一夜,合衣而睡不到半个时辰,已到了她平日里起床的时刻了。
她迅速梳洗,推门而出。伴着黎明之前的寒气,她先去衣房看看宫人们准备好的王后服侍,又去膳房巡视早膳。
等她进王后寝宫的时候,宫人们已经唤醒王后,漱洗完毕,换上常服,坐在镜前闭目自省,由宫人为她梳妆。
扶袖轻声走进,跪地俯首行礼。
“娘娘昨日睡得可好?”
“近日夜晚睡得轻,稍有动静就醒。白日里又总乏得很。”王后深吸一口气,睁开眼转身对扶袖说,“这些天你也忙坏了,怎不多睡一会儿?”
“照顾娘娘是奴婢的职责,奴婢怎敢怠慢。”扶袖说道。
“这里服侍的人多,你累坏了可怎么办?我真没办法想象若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王后抬手示意她起来近身。
扶袖便走近,此时也梳妆完毕,扶袖扶起王后,走出寝宫享用早膳。
“旋莺的后事处理好了?”王后问。
“娘娘放心,都处理好了。”
“哎,她也是可怜。”
“是啊,消息最初是透给细辛世妃那屋的,以为她被靖嫔夺宠定会借机报复,没料想她这么沉得住气,此前倒是小看她了。”扶袖说,“她无动于衷,此事倒是让靖嫔又占了便宜,如今,没人敢在私下非议她了。大王对她的偏宠,只怕将旋莺换成细辛,她也未必会输。”
“虽然对她毫无伤害,我们也不是没有收获啊!”王后说,“给前线的请帖你可送出去了?”
“此时郑世子大约已经在路上了。******了奴婢大忙,奴婢只是建议找位世子给小王孙洗礼,太子便派人送信去了。”
“宜臼当然会请掘突,他们从小关系就好。如今犬戎战事告停,让郑世子回来,这可是绝好的理由。”王后放下筷子,拾起案边的巾帕擦拭了嘴角。
“今日的糕点不错,你让膳房多做些出来,送到三位夫人那边,也给靖嫔和细辛世妃送一份。靖嫔那儿你亲自跑一趟吧!”
在温热的糕点上覆上红绸,扶袖从偏道径自走向思锦苑。
这条路,她已经十多年未走过了。那时候,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幼童,在锦苑扫地。这条道也是她的清扫范围,她需要从正宫围墙一直扫到锦苑,再扫锦苑的天井。
记忆里这条路宽得无边,怎么扫也扫不完,典侍每天不停地催促她,总说她没用。如今再看,也不过是一辆马车的宽度,与人迎面还略嫌狭窄。
站在锦苑门口看门牌,如今已是思锦苑,除此之外,一切好像都与十几年前一模一样。
里面的下人一眼看到她,赶忙出来给她行礼。
“我是奉王后娘娘之命,来给靖嫔送糕点的。”扶袖举了举手里的托盘说道。
鹭羽从门内出来,给扶袖行礼:“靖嫔娘娘昨日前宫侍寝,还未归来。奴婢替主叩谢王后恩典。”
扶袖返回,却远远看见靖之站在正阳树下抬头仰望,她的贴身宫女坐在一边的石墩上,白无聊呆地挥动手里的树枝在地上划动。
她走了上去,给靖之行礼。
“靖嫔娘娘,为何站在此处?”她也仰头看。
“我娘喜欢正阳树,她若见到这边的正阳树长得如此高大,一定很喜欢。”靖之说道。
“娘娘是思念家人了啊?”扶袖说道。
“在这深宫之中,大人可会想念家人?”靖之问。
“奴婢十岁被卖进宫为奴,就和家人断了关系了。这深宫就是奴婢的家,娘娘初入宫,不习惯是正常的。”
靖之擦了擦眼角的泪,笑盈盈地看向扶袖:“平日里见面,大人都是站在王后身边,不苟言笑,很是威严。如今倒发现,原来是一个如此温柔的人。”
扶袖一愣,她竟会这样说。
从十岁进宫,她从扫地做起,一步一步努力地攀爬,从单纯耿直,到通晓事故,见惯了深宫风雨。从当初人人都可以欺负的采女到现在连嫔妃们都望而生畏的内小臣,她听过各式各样奉承的话,她晓得说话的人未必是真心,听话的人也只需逢场作戏。
她让下人为王后的寝室点了灯,红红的花光映射在脸上。她想起了那场火,大火连天,她站在先王后的身边,与王后淡定地看着宫人救火。
先王后说:“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往后就留在正宫吧!”
她在正宫也是扫地做起,一步一步提拔做得内小臣,等到太子成婚,先王后说:“去伺候太子妃吧!本宫信得过你。”
她便易主跟了如今的王后,从她来镐京的第一日起,便贴身不离。王后一开始想着她是姜后的人,小心翼翼忌惮三分,后来发现,她也确实尽心尽力,做事稳妥,等到姜后去世,她就更没有猜忌,完全地信任她了。
“扶袖,明日太子、太子妃进宫,你记得让下人早早做准备。”王后说。
“娘娘放心,已经都安排好了。”扶袖说道。
“太子妃多病,让下人们细心着点。”王后叹了口气,“那孩子,我在她这般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帮母后料理事务了。她呀,连王孙都还未生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