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王后体同天子,若天子同意,王后也可享政权、军权,但毕竟是外姓,为避嫌,先祖历代王后都将大部分精力放在扶持天子、管理后宫、引领妇德上。政权、军权不过占个名,实质还是由王与王族统治。
不理政事并不会清闲自在,作为王后,她每天琐事缠身,批不完的旨令,见不完的人。见不同的人穿不同的衣服,更衣之间,她也会看着窗外飘飞的柳枝发呆。
她母国申国,嫡出长公女,一出生就众星捧月,太卜说她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母国姜姓,是王族姬姓外的第一大姓,王后注定要姓姜,最大的竞争诸侯国是齐国,然而齐国夫人已年迈,最小的嫡公女也已出嫁。国力相当的许国男丁兴旺,许国夫人生六子,只有一名嫡女,如今也才十几岁。申国夫人王女出身,所以,不用太卜算卦,从怀胎之时,她就备受期待。为了将来成为一个合格的王后,她从记事起就开始起早贪黑,学习繁复的政规和戒律。
她被培养成她应该的那副模样,十四岁就着唇衣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周王成为太子正妃。待她生下长子之后,就几乎陪伴在当时还未去世的先后身边,世人都知道先后是一位端庄克己、德才兼备的贤后,曾有脱簪永巷的佳话在民间流传。但世人不知道,先后是以怎样的苛刻标准来约束要求这位继承者的。
她想成为比先后更为人称道的王后。所以,在先后去世之后,她依旧用先后的标准约束着自己。
她努力维持着后宫的平衡,劝周王雨露均沾。然而如今的周王并不同于他的父王,虽然也多少听她的话,但是都心不甘情不愿。
大约,她现在就是另一个先后,总让他抗拒千里。
她的父亲申国侯来宗周行事已有半月余,回国前进宫看望她,说起朝中议论纷纷的后宫之事,申国侯向她求实。
“听说靖嫔首夜被抬下床是因为不是处子之身?”
王后大惊:“父亲大人听何人说起?”
“也是道听途说,所以才来向娘娘求真。”
“王族颜面,父亲大人可不能乱说,传进大王耳里,可是要惊动司寇的。”
“臣在他人面前岂敢乱说,也就是私下里问问娘娘,这靖嫔若不是处子于礼不容啊!不仅如此,还有人说她是狐妖媚主,娘娘纯良,可不能大意啊!”
王后正声道:“父亲大人可是国丈,怎能听信那些胡言,那靖嫔确实生得美色出众,但是看谈吐也是个知书达礼、贤良淑德之人,切不可学人乱说坏王室名声。”
申国侯见王后如此,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多说。虽是父女,但也是君臣,她如今贵为王后,自然将王族声誉放在首位。
等申国侯离开,下人通报司会与庶府官员已在偏殿等候多时,欲上报今年部族的贡品。
王后陷入沉思,还在想与申侯的对话。
内小臣扶袖见王后不应,便对堂下下人说:“让他们准备着吧!等娘娘更衣接见。”
到了衣室,扶袖屏退下人,说:“你们出去守着吧!”
一众宫人便颔首退到了门外,轻轻关上门。
扶袖一边为王后更衣,一遍说道:“娘娘,外界传言不用多想。”
“若今天父亲大人不说,我不会多想,只是,这靖嫔之事确实蹊跷啊!思锦苑那么偏僻,若不是受到蛊惑,大王怎可能去那种地方?”
“娘娘也怀疑靖嫔是狐妖?娘娘刚才不是说靖嫔知书达礼、贤良淑德吗?”
王后静思不语,又说:“传说这狐妖最通人性会伪装,只怕装个乖巧不在话下。”
“奴婢凡人,不识妖魔,但是奴婢一直有点想不通。”扶袖一边帮王后穿戴禄衣,一边说道,“按说靖嫔和太子一般年龄,大王登基那年大选就该进宫了,为何会等到现在?”
听扶袖一说,王后更是满腹狐疑,靖之并不是诸侯公女,而是养女,虽体同公女,但身份实在可疑。
“大王近日如何?”她问。
“奴婢听前宫的人说,大王最近心情不错,常常眉开眼笑,对靖嫔更是千依百顺。靖嫔身边服侍的人并不是内廷官安排,而是靖嫔亲自挑选的,听说选了个中使品级的宫女当典侍,大王也都顺着她,让那宫女直接升做女官了。”
王后长叹一声:“哎,怕是迷了心智。”
扶袖安慰道:“娘娘,大王是天子,您是天子的正妻,她区区一妖,怕什么。”她俯身又悄声说道:“像她这样的狐妖,只要套上青铜绳,还能折腾什么动静呢?”
“她现在如此受宠,我们哪有下手的机会?”王后待一切穿戴齐整,说,“你找人去查查她的底细吧!动静小点,别被发现。”
她看着镜子,想起靖之的模样,她和太子一般大小,自己已是人老珠黄,虽身着天下最华贵的衣裳,也不敌少年女子的一颦一笑。
“走吧!去看看今年部族又上供了些什么。”她挺直后背,吸气转身,双手微微重叠,等待扶袖唤宫女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