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国府一片白祭,三里外却歌舞升平。白日大典晚上宴会,接连三日。所以这三日许多人的行程是穿上鞠衣祭拜,披上丧服悼亡,又换上展衣玩乐。光在马车和衣室里,也是消耗了不少时光。
靖之这一年,春祭的时候在冷宫,秋祭的时候又身怀有孕。宫外的热闹只能靠猜想,就连宫内的大小聚会也与她无缘。不过她若是无孕,大概也该是在褒国府的冥堂跪着。
自打上次秦夫人的事情之后,陈妫夫人偶尔会来思锦苑走动,不过对宫内外的事情她也是一问三不知,除了歌舞头头是道,连人名国籍她都对不上。宴会之上也是逮着各国夫人公女聊人家的舞乐。常常学了一段说:“哎呀,这我去年学过呀!”
王后与三夫人出席那是礼仪,之下的嫔妃们也就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参加的,不得大王和王后的传召,她们也就和靖之一样只能耳闻不得眼见了。
细辛一向乖巧本份,却说是要替靖之去看看。她开口,大王当然应允,靖之去不了,他就将细辛拴在手边。
细辛陪在大王身边,王后就算是如何不满,也不会驱她离开。
宴席一开始总是正襟危坐,一同举杯,待大王与王后说祝酒词。两三杯过后,井然有序的现场就会乱成一锅粥,各诸侯领着夫人就流走敬酒,公子公女们也都三两一群把酒言欢。
大王也领着王后下高台,几个虎贲近身相随,不敢怠慢。细辛独坐在高台之上,喝着凉酒,冷眼看着台下躁动的人群。
酒过一巡,大王端着酒杯回到高台之上,细辛起身扶他坐下。
“既然都来了,怎么矜坐在台上,你也下去喝喝酒啊!”大王将酒盅置于案上,“你母国是哪国来着?”
“庸国。”
“哦对,庸国,总觉得你是天上落下来的。庸伯与新夫人都在下面,你也去打个招呼吧!”
细辛低下头:“臣妾母国虽是庸国,但是身份低贱,与国公夫人并不相熟。”
大王也低下头,凑近她低声说:“那是从前,如今有寡人在,爱妃何以低贱?庸伯与夫人巴结你还不及。无需如此生分,与他们交好,你也有得靠山。”
“臣妾的靠山是大王。”细辛笑说。
“后宫之大,总有寡人伸手不及之处,你母国是大国,你若是有它做根基,又何需活得如此小心本分。”周王拉住她的手说,“庸伯想要用茶换盐,寡人一直未松口,改日你去庸国府拜访,与庸夫人聊聊,你若是成了此事,他们定会感恩于你。”
细辛倒是一愣:“臣妾何德何能让大王如此。”
周王仰头饮下一杯说:“助爱妃是一得,寡人也得有利,诸侯国们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寡人若是轻易同意,那下次他们手就伸得更快了。”
细辛心中五味杂陈。那庸国公正执酒盅行于台下,细辛一抬头与之四目相对。
像是一根利箭戳进心脏,细辛转脸看向周王,躲避人群中那赤焰般得目光,周王举起酒盅,与庸国公隔空对酒,一饮而下。
庸国公的第一位夫人难产而死已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新续的这一位是召公最小的妹妹,婚礼之盛大,近年少有,一时间也是各国传道的佳话。
细辛拜访的时候,庸夫人出门相迎,给足了脸面。这若是老夫人或前夫人,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听人说,世妃娘娘是庸国人。”
细辛点了点头。
“我还听人说,娘娘精通医术。”
“只是略懂皮毛。”
“娘娘谦虚了,真是羡慕娘娘,臣妾也想学医,夫君总是胃痛,时有发作,我在一旁也是爱莫能助,若是学得医术,也能帮衬一二。”庸夫人叹息道。
“伯爵是胃阴虚,需滋养胃阴,兼清胃热。”细辛感受到庸夫人惊讶的目光,便说道,“权贵么大多是这病症,好酒又喜荤腻,庸国人都爱食辣,所以伯爵的胃病才不得治。”
庸夫人甚是服气:“娘娘还说略懂皮毛,臣妾虽不懂医,但也与庸国疾医说言相差无几,观人而得其病,已是医之上乘。”
细辛浅浅一笑,没有争辩什么。
“待会夫君过来,还请娘娘为他面诊把脉。”
正说着庸国公便跨进了门槛。
像是已过千年,可往事却又历历在目。
年轻的庸夫人弹跳而起,直奔庸国公而去,她挽住他的胳膊欢快地说道:“夫君来得正好,快让世妃娘娘为你看看胃症。”
细辛缓缓起身,向庸国公行礼。
观舌切脉,一切都在二人的沉默和庸夫人的好奇发问中平稳而过。
从前他很喜欢她静静地按着他的手腕,闭着眼睛微抬下巴,像是侧耳倾听着时光的凝动。
他就会痴痴地望着她的脸,用目光描摹着她的五官流线,总等不及她收手就扑身上去,惹得她气急败坏地叫喊:“我还没诊完呢!”
下一次,他又死皮赖脸伸着手,求她号脉。
庸国上庸宫身后有着一尊方城山坐守,那方城山顶的府邸封锁着是细辛与庸国公曾经的美好与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