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国盛行巫术,方城是巫医之乡,不夸张地讲,全天下的巫医大多出自庸国,就算不是,追根溯源也都跟庸国千丝万缕。
巫术分白巫与黑巫,行善之巫为白巫,作恶之巫为黑巫,巫医属白巫派系。
巫师如蒲公草之种,落地便生根,生根不可挪,一般于一处行巫之后,便不再更换地方,行巫之人都深信,异地而巫,则巫不灵。与巫师不同的是觋师,如飘飞之云,居无定所,游历列国而行术。觋师之流鱼龙混杂,不乏坑蒙拐骗之人,所以口碑一直不如巫。久而久之,巫师越发壮大,觋师越发萧条。
因为巫觋的本质差别,所以巫师多为女,觋师多男。
庸国有一个巫医大教雪巫教,入教者皆为女。教徒女巫一般在六七岁之时便挑选入教,先从医术开始学习,学至十六心智成熟,由师父和学徒本人决定去留,去者只可行医,留者才可学巫。这筛选十分严格,每年能留下的不过两三人。
留下学巫的代价很大,学巫者功力越深相貌越丑,而在雪巫教学巫,一生为处,不可成婚。只有清白之身,才可习得雪巫教至纯巫术。但就算一身清白也未必能出师,学个数十载也许也只是学得锦上添花。白巫之极的长生不老与起死回生之术,世间会者仅数人,且都隐匿很深,不愿让人知晓。
细辛的师父雪巫教教主方城大师便是长生不老,方城大师一直住在方城山上,由此得名。现人不知大师年岁,大师所住府邸乃是庸国公族特意为其所建,已有百年历史。
方城山访客络绎不绝,能见到大师真面目的少之又少,就算是历代庸国公也没少吃过闭门羹。
但是细辛眼里的师父却不是别人眼里的大师。她记事晚,但自记事起便住在方城山了,师父一手拉扯大,与其他师姐妹不一样,她六岁就开始学巫,并且由大师亲自授教。然而她并不开化,不如她人求学若渴。她对学医学巫都不甚感兴趣,学了十几年,资质聪慧的人都可求雨了,她还只是驱驱蛇虫的境界。好在师父的人生宗旨是万事不强求,所以对她也没什么指望。
她无心学巫也是从分辨美丑开始。学巫的师姐们日益丑化,吓退了很多想要学巫之人,所以学医结束,原本抱着学巫念头的人在师父还未抉择之前就已经开始放弃。
细辛会代师父为这些选择放弃的师姐送行,她站在山上看着蜿蜒的山道上师姐们相识放飞的鸽子,她很失落。会为离别而失落,更为自己不能选择而失落。
若是可以选择,她不想学巫。但如今一切已成定局无法重来。
没有如花美貌,长生不老,那又如何!方城山上不缺巫师,缺的是凡尘俗事。
十四那年,她在竹林采药,遇见只身一人的庸国公抡着一节竹枝在与猫熊对抗。那时候的庸国公还是未满二十的少年,虽已世袭登基,但是无论朝政还是生活都在他娘亲庸老夫人的掌控之下。
细辛在师父身边见过跪坐在庸老夫人身后一声不吭的庸国公。
她见猫熊弓着身,发出低沉嘶吼声,作势要扑过去,便大喊了一声:“无色!”
那猫熊扭头看了细辛一眼,又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庸国公,一声大吼,庸国公吓得后退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猫熊却收起利爪,抱成一个团,像山下滚去。
细辛看着庸国公滑稽的模样忍不住放声大笑:“殿下身为一国主君,怎么连区区猫熊也会害怕?”
“区区猫熊?它可是食铁兽,可以生撕虎豹。你是巫师,你可以用巫术控制他,你当然不怕。”庸国公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层土。
“我可没用巫术控制它。”
“骗人!我听见你念咒语了。”
“咒语?”细辛哈哈大笑,“无色是它的名字!它是我朋友,我对朋友不用巫术。而且咒语用心即可,不用念出来,这才是巫术。”
细辛一挥手,数条小蛇林中窜流而出,绕庸国公游走,吓得他面容失色。
细辛又一挥手,小蛇们都听话地退散。细辛乐不可支,看着窘迫的庸国公说:“逗你玩呢!伤了你师父可饶不了我。”
庸国公恼羞成怒:“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杀头之罪。我要去告诉母亲大人。”
细辛一听便收了笑容,忙拉住庸国公:“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我错了,我不敢了。”
庸国公停下脚步:“若想我消气也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指了指猫熊滚开的方向:“我也想跟那只猫熊做朋友。”
王宴之上,掘突与庸国公对酒。
“殿下的那只猫熊最近可好?”
“它很好,只是现在越发懒惰不爱动了。世子有机会再去庸国走走吧!”
“要去要去!”
酒筵之后在马车之上,郑国公好奇便问起:“庸国公会驯养猫熊?”
“庸国公的那只猫熊,虽被驯化,但是不似巴蜀之地的猫熊,巴蜀为战事而驯,猫熊善战且懂人性。庸国公这只猫熊,人性是通,但是庸国公太过宠爱,没了野性,除了吃喝撒娇,并无他长。”
郑国公下意识地点点头,并未仔细听,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你也老大不小,这几日见了许多公女,可有中意?”
掘突皱眉道:“婚姻大事,父亲大人做主即可,我无异议。”
原以为他会拒绝的郑国公喜上眉梢:“如此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