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算上必不可少的行礼的话,靖之与洪德已经四年没有说过话了。说起来,洪德才是那个改变靖之命运的人。
靖之的生父虽有腿疾,但箭术超群,骑马射猎算得上一把好手。生活局促的时候,曾为了贴补家用做过公族的猎人。洪德折服他的射弈,曾尊他为师,学技一年。
就是那个时候见到才十一岁的靖之,惊为天人,推荐给了褒夫人。他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和品味很有自信,尤其是女人,他觉得他从一个女孩的笑容可以看穿一个女人的一生。他阅女无数,只向褒夫人推荐过两个人。
美人计最初也是他向褒夫人提起的。褒国重农不重兵,土地富饶,粮食充足,周边总有人眼馋,纷扰不断,朝中在是否要强兵的议题上一直争论不休,举国上下就那么多人,种田强兵不能两全。所以有人提出了联姻求和的策略,但是历代的褒国公都子嗣不多,公女更是少于公子。洪德便想出了美人联姻的方法。
起初褒夫人并不看好,在她眼里,联姻的根本应该是血统而不是皮囊。实践却一次次向她证明,一个美女当前,男人们根本就不在意家世背景、门当户对。最起码是在新鲜的初期,至于厌倦之后,美人们没有血统支撑自然不会得到公女的待遇,但是时过境迁,危机已除,谁还会在乎她们的境遇。
久而久之,美人贡品便形成个了一个有模式的豢养策略,褒夫人懂得未雨绸缪,从童女时期便开始豢养,学文教礼,锦衣玉食。适度的包装,让美人们更得人欢心。
对外,褒夫人一直声称这些美人是为公女伴学的。如此好差事,自然趋之若鹜。
女儿被选中,父母定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就像雅的父亲,不但女儿可以衣食无忧,自己也由一中士升为下大夫,官职军司马。
但是靖之的父母却如临大难,任洪德如何废口舌,也不愿靖之入褒宫,后来还是褒夫人亲自召见双亲,才得以同意。
与双亲不一样,靖之很乐意进宫,适应能力也快,美人的日子过得并不如外人所想得光鲜,但是靖之很满足,跟在雅的身后,开朗又有些羞涩。
靖之挺着肚子生分地说:“拜见太子。”
说罢要行礼,被洪德拦住了:“娘娘怎能给我行礼,万万不可。”
靖之也就顺势收了身,由侍女搀扶坐下。
靖之不说话,洪德就越发尴尬不自在:“娘娘叫我世子即可,王畿之地,太子只有一人。”
靖之不应声,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洪德低了低头,悄悄清了清嗓子,想缓和一下气氛,又不知如何开口。
“世子有话就说吧,如此低调而来,定不是为了探望龙种吧!”
如此直入主题,没有半点寒暄,洪德心里也不是滋味,虽身份有别,他曾经也是如同对待妹妹一般对待她。
不过这还不是他自找的吗?曾经的经历如今的地位,她这般态度还不算严重。
靖之看他拖泥带水说不出口的模样,不禁冷笑,世子当成他这副模样,也真的是窝囊。
这样一个窝囊的人,当初雅却爱得死去活来。雅如今下落不明,她怎会不埋怨洪德。
“世子若是想问故人,那我也爱莫能助,雅姐姐自四年前离开褒城就好像人间消失了,整个王宫,不得她半点踪迹。”
洪德惊惶而失落,瞪圆的眼珠瞬间失了焦,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不过大王好像知道些什么,我第一次问被打入了冷宫。后来又提过一次,大王虽假装没听见,也好些几日没有进思锦苑的门。世子与我身份不同,与其坐在这喝茶,不如直接去前殿问问。”
洪德觉得耳鸣的声音越来越大,明明靖之就坐在对面,声音却十分的遥远。
他原本是抱有希望的,照面是不敢,只想远远看一眼,看不到也行,知道安好即可。
如今一切都落空了。只是没有消息罢了,还好不是他日日夜夜害怕的最坏结局。也许是冲撞了大王,被遗忘在某处冷宫,也许是犯了错误,被驱逐出宫。也许……有也许总不算最坏。
可是,他心中难受,曾经承诺要给她一世安稳,到头来,他违背不了母命,却让她落得音信全无的下场。
他也怨褒夫人,但终究还是妥协。
“世子若不去问大王,不如去问问容嫔吧!毕竟雅是随她进的宫,我问什么她都说不知道,你问,她或许会想起些什么。”靖之又说道。
向容儿开口,他更是做不到。她隐隐觉得,不论雅遭遇了什么,应该都与容儿脱不了关系。
就在这时,鹭羽神色慌张地推门见来,看了靖之一眼,冲着洪德跪下:“娘娘、殿下,宫外传报,褒夫人不慎坠下山崖。殿下快回府吧!”
洪德觉得耳鸣已经吞噬了自己,连世界都开始摇晃起来。
靖之一听,便回神看着洪德,她知道褒夫人出事对洪德有多大打击。
洪德颤颤微微,试图站起身,却几次徒劳。身边只跟了一个随从,赶忙上前将他扶起。
靖之再气他,见他如今这状况也是心疼,不禁后悔刚刚太过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