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进宫的一整日,秦其坐立不安,听赵渭阳抚琴,却心不在焉。
赵渭阳弹奏的是《旱麓》,见秦其并无兴趣:“此乃赞歌,通常都是钟鼓齐奏,琴瑟合鸣,渭阳琴技不佳,扰主君清净了。”
秦其一听,赶忙道歉:“先生莫怪,我是个粗人,不通文雅之术,如今心中翻江倒海,更不得平静来品味一二。”
秦其有些后悔让夫人独自进宫了,这本是男人的战场,却让一个文弱妇人担当了。
当年婚嫁之时,也曾海誓山盟,绝不让她受丁点委屈。数十载,没有甜言蜜语,没有嘘寒问暖,对她的宠爱还不如一些年轻妾侍。她也会争风吃醋,据理力争。多年来,争得的不过是夫妻越行越远。
这不代表他对她没有感情,踏出国土,两人像拧成了一股绳。无需多言,却可以心心相印。数十年的间隙,在国难面前,可以瞬间抹平。
他才发现她鬓发已白,眼角下垂,言行没了当年的活力。便心生怜悯,是自己亏欠了她,他想补偿,给她羽翼,却事与愿违让她独自进宫。
那一日,他在她的身边,见到王后,他感觉她在颤抖,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如今一个人,颤抖的时候,不知谁还能握住她的手。
她一定会哭吧!她那么容易哭。
秦其很是心酸,便觉得更加难熬,如此折磨远比骑马征战要痛苦得多。
等到傍晚,秦夫人才姗姗而归,身后的侍女捧着礼物。
秦其心里一个咯噔,所幸夫人安全归来,也是一种安慰。他紧紧地握着夫人的手,喃喃道:“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秦夫人见到丈夫,两行热泪而下。
秦其安慰道:“夫人莫哭,靖嫔那不可行,我再想办法。夫人受累了。”
秦夫人摇了摇头:“靖嫔让夫君等消息,她说她想方法让大王见见您。”
“当真?”秦其激动地瞪着眼睛。
秦夫人哭着用力点头。
“夫人辛苦了!可是帮了大忙了。”
过了两日,一位宫女便找上了门,行了礼后说道:“奴婢是靖嫔娘娘的典侍鹭羽,靖嫔娘娘明日要去天庙为腹中王子祈福,听闻秦王殿下与夫人福寿双全,想请殿下与夫人同行。”
既然指明请秦王,便是要与周王见面了。只是约在天庙,让秦王满是狐疑。他心生不祥之感,如此约见,这是不想让人知晓啊!
隔日,他与夫人去了天庙,见到了传闻中的靖嫔,果然貌若天仙,放在以往,他定会多看两眼。此时他一心想见到周王,心急如焚。
秦夫人与随从陪同靖嫔祈福,他便跟着鹭羽穿过长长的木廊,又进入地室,七拐八拐,来到一处铁门前。
“大王在内等候殿下,奴婢要去伺候靖嫔娘娘,先行告退了。”鹭羽行了礼,便先行退下了。
他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铁门。
门内两旁站着侍卫,抱着拳说:“秦王殿下,按照周律,凡近王者,需搜身检查,得罪了。”
他乖乖张开双臂,他晓得周律,搜身在所难免,为省麻烦,刚刚他已将随身携带的宝剑交与贴身随从保管。
搜完身,一名侍卫便领着他又推开一扇门,侍卫侧身引他进门,他瞥见周王正在堂中来回踱步,见他进门便迎了上来。
“好久不见,秦王别来无恙?”周王与秦王执手碰肩,那是秦王曾教给他的秦人友善之礼,军中见面,他们常以此表达兄弟之情。但是如今秦其感受不到任何真情,他只能感受到刻意的敷衍,就像周王脸上的笑容。
“陛下,见您一面实属不易啊!”秦其叹息道。
“秦王见谅,此前实在是国事繁忙。想必秦王定是听说了年初镐京地震,国力大伤,如今总算抚平民怨,但是百废待兴,民居、农田都需要投入大量的财力人力去扶持。最近宋齐纷争不断,连带周边小国叫苦连连。邓、卢水灾不得治,天天上书求助。好在今年战事平息,可调人马种田修房、平乱治水。”
秦其听得心中苦闷,干笑了两声,长叹道:“陛下如此,让我如何张嘴啊!”
秦其起身作揖:“秦某如今确实是有事相求,但也是相见多年老友,如今败兴而归,实在可惜,所求之事不得,相见之人未见。”
周王一听,便泄了气:“其兄,你所求之事,我若能帮,何须躲到今日才见你。你也知晓,从厉王时期起,王室大不如前,我虽为天子,但有时也得顺应时势。”
秦王涨红了脸,气的说不出话。
当日便携夫人离了宗周。
坐在四方的马车里,他握住夫人的手,挺拔的后背弯成了一道弓。
进入秦国境内,秦夫人突然跪下说:“夫君恕罪,靖嫔让臣妾瞒着夫君,周王说夫君耿直,不会作假,但是周王需夫君含怒离开镐京。”
秦其扶起夫人,不解地问:“如此为何?”
“王畿之地,耳目太多,如今戎人也在镐京,夫君的一举一动也都在有心人的眼皮之下。靖嫔说,周王想与秦国通婚。”夫人小声说道。
秦其忿忿地“哼”了一声:“如此无义之人,我秦国不屑通婚。”
“夫君莫急,且听我说,靖嫔说,如今周在秦的一万兵马择日将会回周。大周名义上为平秦怒,会将十六王女嫁秦。十六王女出嫁,陪嫁会是一万奴隶,私下,周王会设法让一万士兵伪装成奴隶。既是陪嫁,这些士兵就会是秦国人,只听秦国派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