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羽受了剑伤就跟得了风寒一般,两三日就下地了。她实在躺不住,惴惴不安。靖嫔原是一片好心想让她修养好些,才让她睡自己的闺房,结果堂屋房客不断,里屋的人根本无法静养。来者都是权贵,她一下人睡在里屋,如同睡在针尖上,浑身紧张。
太子妃常来,一如往常的嚣张,只是气氛已经转变得欢快,屋外时而高声笑谈,时而窃窃私语。受这一剑让靖嫔与太子妃和好如初,看靖嫔笑意盈盈,她心里觉得值当。
细辛也来,来了会看鹭羽的伤口,然后与靖嫔静坐闲聊。鹭羽觉得不可思议,她一直觉得,在整个王宫里,靖之最要防范的除了王后之外,就是细辛了。靖之进宫前,她曾亲眼见识过大王如何宠幸细辛,虽不及靖嫔,但是也是后宫她人望尘莫及的。
她刚进宫的时候,细辛还在医府做医徒,沉默寡言,不苟言笑,鹭羽懂得察言观色,她看人很准,觉得细辛与那些忙碌在后宫的奴仆不一样。
躺在床上,常常日夜颠倒,白昼睡得太多,晚上就只能瞪着眼听窗外的风声,这个时候就格外难熬,因为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就会不自觉地窜出来,附在被子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那一夜她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睡,便想起身透个气,闲散走两步。推开门却看见靖嫔一人坐在案前,默不做声,案上放着一小瓶子,在月光下透亮。
“娘娘怎么不打灯啊?”鹭羽点了盏灯,轻轻跪坐在靖嫔的对面,她见靖嫔眼神闪烁,将头别开,“娘娘有心事?”
鹭羽不知道她躺着的这几天,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靖嫔想要假死逃离王宫,却又发现怀孕了。如今在选择的分叉路口,她左右为难。
“娘娘是要在郑世子与孩子之间择其一么?”鹭羽问。
靖嫔抚摸着药瓶说:“若是没有这个孩子,我当然不会犹豫。但是有了这孩子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我虽不知如何做娘亲,也对腹中子还无生情,只是想想我娘亲,她定会希望我待我的孩子如同她待我一般。”
“我爹去世早,我娘一人养我。我娘虽不是绝色,但在我们那种地方,若没有我,想要再嫁并不难。一开始,我娘怕再嫁我会受委屈,强撑了拒绝了别人的说亲。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娘越来越不开心,对我也越来越暴躁,她觉得她的悲惨都来自于我,甚至将我爹的死都怪罪于我。再后来,她将我卖了,那时候我九岁,我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富家姑娘,她买下了我却放了我自由,等我再回去的时候,我娘不见了,邻居说我娘跟庸国的商人走了。”鹭羽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
“那后来呢?后来你如何生活?”靖嫔问道。
鹭羽笑了笑:“后来我被一个师父收留,学了点把戏,跟着师父度日。”
她抿了抿嘴继续说道:“我常常睡不着会想到小时候,想不到更好的出路,我娘带着我嫁,也一定满是荆棘。能想到的会有阳光的可能,就是我娘没有生我,若没有我,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的人生虽然最后甩开了我,终究被我拖累,若没有我,也许她早就可以幸福了。”
靖嫔倒未想到鹭羽会如此说,很是惊讶。
“所以娘娘若是想要幸福,也给腹中孩子一个幸福,让他重新选择重新投胎吧!那也是两全其美,其实并不需太多负担。”
“我不同意!”门突然被推开,太子妃穿着寝衣站在门外。
靖嫔赶忙将药瓶藏在衣袖里。
太子妃提着衣角踏进门,两步走到案前,脸上带着泪痕。鹭羽起身关了门,后头便跪坐在靖嫔身后。
“姐姐现在是越发没主见了,连个下人的话都要听吗?”太子妃兀自倒了杯水喝起来。
靖嫔透着烛光,才看清太子妃的脸色,又想她半夜穿着寝衣孤身一人前来,定是有事,便打发鹭羽去寻些吃的来。
半夜三更膳房也是灯火通亮,欢声笑语完全没有深夜的寂静。择菜浣洗忙得不亦乐乎。
出示靖嫔的手牌,又告知太子妃同食,管事之人忙取出一盘盘精致糕点,命人捧着随鹭羽送去。
“已是深夜,娘娘们适宜进食一些清淡食物,这些糕点润而不腻,但也不宜过多,姐姐叮嘱点,也不宜饮茶食用,这是静思水,奴婢已温热,太子叮嘱过,不可让太子妃夜里饮酒饮凉。若是待会凉了,劳烦姐姐再热一热。”
听完嘱咐,鹭羽便领着下人回去。
在宫中也有长舌之人会聊东宫之事,都说太子妃不得宠,不过是仗着母国强大作威作福。太子与她人前相敬如宾,实则很少夜宿太子妃处。
果然传闻不可尽信,太子是否夜宿太子妃鹭羽无从得知,但在太子妃不得宠之言,只怕未经其实。太子对太子妃的宠爱与大王对靖嫔不同,但也未必输个分毫。
在宫中当差,见多了达贵,都如天上遥不可及的星云,并不在一个世界,但不知为何,觉得太子与他们不同,虽是星云,好像伸手可及。
她想,大约是那日太子抱她回宫,她混沌之间听得太子的心跳所致吧!
原来太子虽为达贵,也是一个温柔的人。
她敲开门,将糕点一一放置在案上,膳房的下人行礼退下,她携袖为她们斟水。太子妃举起闻了闻,皱了皱眉放下。
“姐姐还是回宫吧!”太子妃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