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正中左臂!
血顺着铠甲涌出,伤口处如火烧的剧痛。幺罗感觉伤口仿佛在燃烧,燃烧着肌骨,渐渐将左臂知觉吞噬。
她忍着剧痛望向大开的城门:一员将从中冲出,手持双戟指挥着士卒驱散己方的盾阵。不久盾阵被冲零散,阵前被困百姓全数被救进城中。
士卒护着幺罗退出城上弓箭射程。众人吃惊的发现:幺罗左臂中的箭枝不翼而飞!中箭的部位没有血迹,没有伤口,铠甲也无损坏,先前天塌地裂般的疼痛也顿时全无。
幺罗早已被左臂的燃烧感灼的面色惨白,身上虚脱。转眼受伤的地方竟然连个印迹都没有。她心下大惊,脑海中第一个念头:有鬼神作梗?是“川先生”?
冲出去救人的是太守的长子郝震。在百姓口中得知尚有一半人羁押在幺罗营里。于是众将决定在夜里劫营,救出另一半百姓。
午夜,劫营的四千人马剑拔弩张的飞向幺罗大营。过了约一个时辰,一只队伍满是残兵带着百十来百姓来到城下说郝震劫营中了埋伏,请求救援。城内,郝纳一听儿子中了埋伏,心急如焚,调了三千人马前去救援。
飞奔了一段路,见到前方有队伍缓缓而行像他们走来。率军将领刚要停下对口令,突然两军队伍中遍地然响起了“冲啊!为将军报仇!”“救出百姓杀光敌军!”之类的喊声。于是,两队人马还没等问清对方身份,便扭杀成一团。黑夜中的火光越渐稀少,杀红了眼的军士们不分青红皂白,拼命的像对方的人马进攻。两军后队的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了自保胡乱砍杀。最凄惨的是百姓,没有武器自卫,被杀的四下奔散,有的日间在幺罗军中无水无食,饱受煎熬,早已疲弊不堪,只得倒在地上扮作尸体。但仍然被人踩马踏的死伤不计其数。人嚎、马嘶、兵器相击、哭叫、怒吼……简直是修罗场。
直到东方发亮,两君残兵才看清这一夜厮杀杀的竟然是自己的同胞,同袍,手足兄弟。率军的一位将军,发现手中提着的人头中,竟然有一个是自己的至交好友,顿时刎劲自尽。
当幸存的人跑回上谷城关时,他们惊奇的发现,城头的旗帜,已经换上了新的色彩……太守郝纳被绑缚着立在城头。城上,一少年眯着眼睛,在晨曦中观望。
太守的儿子郝震受了重伤被抬着进了城。夜间劫营,他的人马进入敌营,除了一些奄奄一息疲惫的百姓之外,并没有发现幺罗的人。带着百姓回营的路上遇到了前来救援的队伍。刚要开口询问,就被一冷箭射下马。其后被失控的军卒连砍带踏,身负重伤。
“郝太守,看来你把令公子也连累了!”
“恶贼!恶贼!恶........贼......”看到儿子被抬上城头,有出气无进气的样子,郝纳跌足顿时老泪纵横。哭过一阵他强忍着心疼,咽语着问幺罗。“你....你是怎么....”
“这没什么,只是利用你的同情心。”
“同情心....不错!我错就错在把那些人接进城!没想到,那群百姓里混进了你们的人!”
“不,你应该想到了。我想方设法激起你们的愤怒,让你不顾一切把百姓救走。”
“然后.....,然后.....都是我...我害了震儿!”郝纳捶胸顿足。
“你们若不来劫营,恐怕不会折损这么多!”幺罗平静的说,“你儿子走后,我的人装作他的部下向你求援。当然,你派出去的人和你儿子那里也有我的人,月黑风高,我的人制造了这场混乱。这也都是托你的福!我的人才能顺利打开城门放我进来!”
“怨我,都怨我啊!!”郝纳扑倒在地,使劲锤着胸。
“郝太守,郝震看样子是不成了。不如我先送送他吧,也让他免受这样的罪。”
“不...不!幺大人,一切都是我下的令!要救百姓的是我!要劫营的是我!得罪你的人都是我!与我震儿无关呐!!”郝太守挣扎着爬起身,却被一旁的士兵按住。
“城门初开时我被他在左臂狠射一箭!与他无干!?”想起了中箭之痛,幺罗狠狠的扫了一眼地上半死的郝震。
“箭!?幺大人啊!....您明察,我儿子善使双戟!他并不善弓箭啊!!大人!!
幺罗细细看了一眼郝震的手。不错,确是没有常年使用弓箭的痕迹!难道会是别人?那样的射程,那样的力度,那样的精准度......能有这种箭法的人,在军中一定是战将级别!然而,那日出城的将领只有郝震....不是他是谁.......?
“咳、咳.....”听到父亲哭喊着为自己求饶,郝震在昏迷中苏醒,随即咳出了两大口血。“父亲.....父亲不必.....震儿犹死而已.....父亲不必.....”
话未完声,幺罗手起剑落,郝震的咽喉多出了一道殷红血迹,随即咽气。
“震....震儿!......”郝太守几乎背过气。
“令公子已有觉悟。郝太守,过多悲伤亦属无用。”幺罗冷冷的说
“老夫....老夫恨不得天雷一道劈死你!”郝纳咬牙切齿的吼道。
“先不急着劈死我,郝大人,你看看身后”说罢,幺罗指了指郝纳身后。
郝纳回头看去,一年轻女子扶着一中年妇人,中年妇人牵着一小男孩,三人一同被士兵押上了城。年轻女子和男孩一眼看见卧在血泊中的郝震,扑上前去唤“大哥”“大哥”的哭唤着。一旁,中年妇人也一边怒视着幺罗,一边不住的擦拭着铺满面颊的泪。
没等幺罗开口,郝纳甩脱了押住自己的士卒,疾走到她面前“扑通”跪了下来。
“郝大人……不必……”
“站起来,你上谷太守,一方长者,怎能跪孺子!”一旁方才拭泪的中年妇人说道。听罢,幺罗这才仔细打量了她。这中年妇人虽然不算美貌,但面容慈善又气宇轩昂颇有凤仪,满身贵气风度非常,应该是个人物!
“夫人...我....”听到中年妇人的话,郝纳战战兢兢的站起身。
“今日之势成王败寇,并不怨怼于任何人。只是世道轮回,多有不测!罗将军少沾杀孽为自己多留后路,才是明智之举!望你网开一面,放过我升儿和依绮。老身愿先授首以伏罪!”说罢太守夫人扑上郝震尸身,拔出腰中匕首直刺心窝而亡。
两个哭哥哥的孩子还没反应过来,见母亲自尽,顿时娘亲哥哥一起哭。女孩哭的太激动当场晕了过去。
这老妇实在让人敬佩!敢用命来赌我不杀她的儿女!真狡猾.....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放过你儿女岂不是给自己留下后患!?也罢,你死都死了,我要再去杀他们就真的成了毫无道义!这样琢磨着,幺罗又看了一眼尸体边上的男孩。
“已经杀了这么多...还讲什么道义啊?”冷不防,男孩念了这么一句,幺罗心里赫猛然一颤。
男孩慢慢的抬起头,幺罗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男孩的脸上,沾满泪水,双眼微微眯成两道月牙,嘴角夸张的向上翘起——幺罗分明看清那是一张笑着的脸!笑的诡谲,笑的开心,这并不是一个四五岁孩子该有的笑容!
“还差这两个人么?”男孩笑的更夸张了。幺罗浑身寒毛倒立,一股幽森的冷气从脚底爬上肩胛。她望向四周,却看到郝纳依然伏在地上,却用慢得不能再慢的动作擦着眼泪哭喊;两旁兵卒一个按着郝纳的肩背,另一个紧紧闭着眼睛迟迟不见张开,扭曲的脸满是同情与哀伤;周围在场的军士,有的手指指点点张嘴或不张的摆着口型好像在交谈。一切都没有声音!一切都竟然发不出声音!大家好像被时间缓慢的阻隔,竟然没有人发现幺罗面前男孩的诡异!
“你......你刚才说什么!?”幺罗面如铁青,她难以接受这样怪异荒唐的气氛。
男孩仍然笑着,小小细长的眼神里竟然射出犀利的目光,刺穿幺罗内心最后的防线。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如此透彻的洞彻思考看穿内心,在这孩子面前,自己仿佛是砧板上的鱼,屠刀旁的羔羊,想逃避却无能为力。
是川先生?不!与川先生在静湖那夜,虽然也是诡异,但他气语和善,并无这种让人毛骨悚然之感。眼前这孩子仿佛能看透自己的一切,像是被附体的魔鬼,邪乎的很!幺罗下意识的握紧手中长剑......
霎时,男孩笑脸慢慢变得平和,由平和开始哭泣,又伏在哥哥尸身上抽噎。一边,郝纳哭天抢地的喊声又猛地传进耳中;四周军士们窸窣的议论声又响起......这一切都回复了原来的样子!大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幺罗的不对劲。
幺罗愣住了,刚才是幻觉?不对!这幻觉如此真切!历历在心,怎么会是幻觉?她背后森凉阴冷的感觉还在,倒竖的寒毛仍然没有平息。恐惧、惊愕仍然在幺罗的心里缠绕挥之不去.....
这....这孩子绝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