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后退到十二月中旬的一天。
萧雨清晰地记得,墙上的钟表显示“七点四十五分”,离打考勤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八点之前,同事们会精准到位。这刻意看了一眼的时钟,魔幻般地改变了原本的生活轨迹。
一阵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在这个时候由远及近、在空旷的走廊里越来越响,停在了门口。
女人的目光落在萧雨身上,径直走了进来,年轻姣好的面孔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眼波流转、妩媚动人,棕色的大波浪随意披散在肩头,松松软软的毛皮大衣敞开着,衬托出曼妙的身姿。
这样漂亮张扬的女人,吴城还真没几个。她叫杜梦琳,吴城电视台经济频道的女主播。
“你有什么事吗?”萧雨友好地问。
杜梦琳莞尔一笑,在萧雨办公桌侧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越漂亮的女人越有优越感,越喜欢践踏别人的善意。萧雨瞟了眼杜梦琳的烈焰红唇,看着她涂了长长的睫毛膏的杏眼。
杜梦琳脸上的笑意没有退却,秋水似的杏眼打量了萧雨一番,“孟晨没有告诉你吗?”软软的声调恰到好处地显出与孟晨非比寻常的关系,让萧雨心中重重一跳。
“告诉我什么?”萧雨不动声色。
“你怎么这样不关心自己的丈夫?这么久了,他每天都在十点之后才回家,你真得以为他在加班?”杜梦琳弯了弯嘴角。
萧雨若有所思。
“你难道没有怀疑过?”杜梦琳的眼睛里散发出得意的光芒。
萧雨怎么也无法将面前妖娆的女人和自己的丈夫联系在一起,可是直觉、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女人没有骗自己,自己把一切想得太美好了。她像突然遭到了电击、浑身僵硬,目光定格在杜梦琳的脸上。
“没错,他是和我在一起!这么久你都没发现,要么是你太自信、要么就是太迟钝,现在看来只能是后者了!”杜梦琳笑得很妩媚。
“被人背叛的滋味一定不好受,你可以恨我,但事实无法改变!早点告诉你,总比大家都知道了、你最后知道要好很多吧!”
“孟晨和我好了很长时间,他离不开我了!不管你们的过去是怎样相濡以沫,恐怕也要相忘江湖了!现在的他需要的是能陪他登堂入室的人!”
“你是愿意他日日加班、守着他的躯壳当保姆呢,还是主动放弃?我是诚心诚意劝你好好把握,全身而退!”杜梦琳说得理直气壮,完全没有身为小三的羞耻感。
如此婉转动听的声音,像一串串魔音吸干了萧雨全身的血液,像一把尖刀插入了萧雨的胸膛,面前妩媚的女人完全就是一个魔鬼的化身,活生生将真象披露在她的面前。萧雨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流失了,脑子一片空白,茫然地看着面前因兴奋而扭曲的面孔。
萧雨的无动于衷完全在杜梦琳的意料之外,丝毫没有看到她预想的悲愤、仇恨,对手过于弱小,远没有她想象的强悍,她倒略微有些失望,觉得自己像个演独角戏的演员,从头到尾自说自话,萧雨一点儿也不配合,没有语言、没有动作、没有表情。
她来就是捅破天的,看了看腕表,说“我怀孕了!”杜梦琳抬起下巴,“要不也不会这么急,既然你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沟通和感情了,就快点儿把他从婚姻的坟墓里放出来吧!留不住人更留不住心!”
听到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杜梦琳站起身,匆匆结束了谈话,抖了抖大衣,轻蔑地看了萧雨一眼,“噔噔噔”走了。
她以为萧雨会很不好对付,要不孟晨怎么一直拖着,不肯坦白她们的关系?这个时间来本有些冲动,可她又实在受不了内心的煎熬,想替孟晨早点做个了断。万万没想到萧雨是这样的人,软弱!面对抢走自己丈夫的人居然毫无招架之力。
她向办公楼外走去,边走边摇头。“和自己比起来,她实在差得太远了!要美貌没美貌、要身材没身材、要手段没手段,自己还嫉妒孟晨对她的维护,真是好笑!”忽而又露出一个妖娆的笑容,骄傲地挺胸扬头,“孟晨,当然是我的!”
萧雨直愣愣地坐着,杜梦琳的话她信了、全都信了。
她现在终于知道他每天早出晚归忙什么了!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冷淡!有时稍说句话他就不耐烦,夫妻生活更是寥寥无几,还以为他工作辛苦,换着花样给他补,自己委屈求全,察言观色、小心翼翼、温言软语,不断完善自己,让自己更像一个贤妻良母,她从来没有想过问题出在他身上。真相,真是残酷……
时钟被永远定格在那个时刻……
一个邪恶的女巫,残暴地撕碎了萧雨一直信仰的关于幸福生活的童话。萧雨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沉重、心灰意冷……对人生的信仰于顷刻间坍塌尽毁,对幸福生活的执着于顷刻间失去了方向……
陈瑞阳在走廊和杜梦琳打了个照面,无缘无故受了个白眼,感到莫名其妙。
“呵呵,典型的小三气质,狐媚妖娆!拽什么拽?不就是个播新闻的!”进到办公室,他感觉气氛不太对,萧姐的神情和平时大不一样。他敏感的想到会不会和刚才的那只狐狸精有什么关系,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像萧姐这样的温柔贤惠的妻子,孟局长不知哪世修来的福,怎么会不珍惜?再说了,孟局长知书达礼、温文尔雅,怎么可能呢?他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
中午,孟晨回到家,珠珠奶奶从电视前移开目光,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嘟囔着走进厨房,“下班了?萧雨怎么还没回来!也不吱一声,家里也没什么菜,中午吃什么……”
孟晨拨通萧雨的电话,显示关机。“再忙也该打个电话,电话没电了总可以借别人的电话用一下吧!”他猜测着,有些不高兴,索性叫父母到小区门口的饭馆应付了一顿。
萧雨破天荒没有回家,把手机也关了。突如其来的真相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她不知道怎样面对那个家,面对背叛自己的丈夫、以及丈夫的父母。
同事们都走了,只有萧雨一个人在办公室、在这栋空荡荡的大楼里。知道真相以来,她居然没有流下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