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家里。
珠珠在房间里开心地看看这里贴的米奇米妮,摸摸那里挂的Kitty,对每一件新玩具都爱不释手,不时发出一声声欢笑。
客厅,老太太审视着三人,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顾飞一幅坦荡荡无所谓的模样,另一端的老太太精明地目光四处乱射。墨成池示意萧雨坐在隔断那边的餐桌,眼不见为净。
孟晨走到楼下,家具还没搬完,他看到当年精挑细选的家具一件件被当做垃圾一样扔到车上,心里又吃惊又可惜,不知出了什么事,快步向楼上走去。
孟晨绝对没想到这样的场面。这个家彻头彻尾变成了另一个样子,找不到以前一丝痕迹,他也以为走错了,看到自己的妈坐在沙发上,才知道没走错。这样的家恰恰是一年前萧雨给自己描述的样子,当时孟晨还笑话她装模作样追求高雅呢,“过日子而已,有必要追求什么完美的质朴吗?”这才是萧雨想要的生活吧,可是这样彻底的更换要花费不少吧,她哪里有这么钱呢?离婚时给她的存折上只有几万元。
看见孟晨进来,老太太别过脸去不吱声,一副“你自己好好看看吧!”的神情。
孟晨复杂的眼神盘桓在顾飞身上,“这是什么人,萧雨怎么认识的这类人?”顾飞的完美,顾飞的淡定自若,顾飞的飘逸出尘,让他这个俗人自惭形秽。看到这个陌生人随意翻看着萧雨珍爱的盒子,让他感到不安。
顾飞从来没有对凡尘事务烦恼过,现在在萧雨的家里竟然经历了这样的境遇,觉得既新鲜又好玩,“自己被当作拐骗良家妇女的贩子了吗?”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神态,让自己看起来更冷漠一些。
隔断那边的萧雨知道孟晨走进来,厌恶地转过头,把后脑勺对着隔断。
墨成池挑了挑眉,既然自己和顾飞已经搅和进来了,就不能袖手旁观、任由弱势妇孺受欺负。他站起身,从隔断后面走出来。
孟晨以为是萧雨,一看又是一怔,暗暗比较之下甚是泄气。自己除了年纪大些,和面前这两个人真是没什么可比的。显而易见,面前的两个人不是街道上随便哪个人,论风度、论气势都应该是同龄人中的精英才俊,随便哪个都不比电视剧里的偶像逊色。可是,以前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萧雨提过认识这样的人,看年龄,似乎比萧雨还小一点,是同学?是朋友?是旧识?他料定萧雨和这两个人扯不上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萧雨哪有那么大的魅力驱使得了这样的人物。
孟晨不动声色,暗暗揣测。毕竟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当即掩去心中的猜疑和不快,露出客气的笑容,以主人的口吻说:“快坐!你们一定是来帮忙的,非常感谢啊,萧雨呢?也不给客人倒杯水!”他已经看到茶几上除了一盆装饰花外什么也没有,眼睛快速地寻找萧雨。
真是不知廉耻!墨成池冷冷地瞥了孟晨一眼。“扑哧”,顾飞则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满堂华彩,他抱起盒子起身移到隔断处萧雨旁边,轻拍她的肩膀,让她镇静些,麻烦的事就交给墨成池吧,整人一向是他的专长。
墨成池看着因顾飞华美的笑容而脸色微变的孟晨,嘴角一扯,说,“您一定是姐夫吧,噢,——是前姐夫!”他装作才想到,故意咬重了那个“前”字。他比萧雨小,称萧雨为“姐”没什么不对。称孟晨“姐夫”,打消他心中的胡乱猜疑,称他“前姐夫”则是纯粹的羞辱。都是过去式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忘了么?还有脸到这个家来当主人?
果然,听到墨成池称自己姐夫,孟晨面露喜色,但是“前”字强调出来,他的脸就一阵红,一阵绿,好看极了。
“我和我的朋友一起帮她改造一下居家环境。说到这房子啊,哎,真是!早就该重新布置了,太陈旧太压抑了!”墨成池摇摇头,怜惜地说,“难为她住在里面这么多年,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这样的家才配得上她,高洁雅致,静美怡人,住在里面一定会好有心情,忘记所有的不愉快!”他自顾自陶醉地说,转而用疑问的眼神看着孟晨,“你们来是……我们还有好多工作没做完呢!”
墨成池的话一语双关、字字诛心,还下了逐客令,孟晨心里登时一片阴霾。没有见到萧雨,没有见到珠珠,反倒被这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嘲弄,他心情很差。
“珠珠!珠珠!”孟晨呼喊起来。珠珠玩得正开心,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听出是爸爸的声音,珠珠走出房间,站在门口看出来。她看见爸爸阴着脸,张开手臂想让自己过去,又看见沙发上坐着的奶奶垮着脸更加严肃的神情,她很害怕,生怕他们要把自己抱走。珠珠不但没有过去,反而紧张地跑到妈妈身边。
萧雨默默地把珠珠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孟晨的胳膊尴尬地放了下来,无可奈何地苦笑。这能怪谁,谁让自己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珠珠乖的时候不夸赞,很少亲她抱她,更别提陪着她玩耍,心烦的时候看到珠珠闹还要训斥她。这倒不怨孟晨,孟晨成长的家庭就是这样,孩子更像是私有物品,是无条件遵从父母的,随大人的心情打打骂骂再正常不过。珠珠三岁以后就再没有主动到他身边让他抱过。
孟晨心中一片悲凉,从来没觉得这么失败过。
萧雨抱着珠珠神情落寞。
看着母女俩紧紧依偎在一起,顾飞的同情心泛滥,心里、眼里满是怜惜,他想起衣袋里还有昨天吃饭赠送的巧克力,连忙拿出来放在掌心送到珠珠面前。
依偎在妈妈怀里的珠珠眨着黑亮黑亮的眼睛看看巧克力、看看顾飞,小胖手从他的掌心抓起巧克力,望着顾飞纯真地笑了。
顾飞觉得心里就是再装座冰山也能被这纯洁无邪的笑容融化了。
“妈,咱们走吧,别耽误人家干活儿!”孟晨甚是泄气,想快点离开。
“就这么走了?你真相信他说的话?”老太太稳稳地坐着,尖刻地说,“儿子,你可是把所有财产都给她了!萧雨!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敢出来当着我们的面说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哄得了我儿子哄不了我!不说清楚我就不走!”
孟晨心中的疑虑还在,他不好意思问,老妈说了出来,他也很想亲耳听听萧雨怎么说。
墨成池没有想到这个老太太这样不讲理,这样欺负人,萧雨这个正直柔弱的女人是怎么在这样的家里生存了这么多年?他思忖着该如何应付。
“他们说的是事实,你们以为一个带着孩子的离婚女人能怎样?”萧雨的声音异常冷漠,不带一丝情绪。
三个男人心头一冷,孟晨内心自然希望萧雨和这两个男人没有一丝瓜葛才好,当即就觉得自己多想了,为自己对萧雨的伤害和胡乱猜忌内疚地垂下头去。
萧雨拿出盒子里绑在一起的两把车钥匙,让珠珠自己坐在椅子上,绕过隔断,走到孟晨面前,把钥匙递给他。
孟晨不明其意,抬头看萧雨,他不禁怔住了。
这,是萧雨吗?“高洁雅致,静美怡人”,他才明白那个人说的是萧雨,她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她的脸?仔细看又看不出到底是哪里变了,难道那件事对她的打击大到改变了她?萧雨整个人似乎笼罩在莹莹的光华中,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头发短得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略显瘦削的脸庞。细致白皙,挺拔玉立,短短数月不见,突然见面,就这样惊艳了孟晨的双眼,动荡了他的心神。
这哪里还是孟晨熟视无睹的萧雨,他似乎从来没有发现、也从来没有想象过萧雨的这一面。这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是掉到了冰窟里,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我不想看到以前的东西,你拿走吧。”萧雨冷冰冰地说,看也不看孟晨,对他的反应没有一丝兴致。
孟晨默默地看着萧雨,沉浸在震惊中。
墨成池站在萧雨身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的神情,没错过孟晨眼中的惊艳和错愕。
老太太生怕儿子心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连忙站起身快步走过去,一把夺过车钥匙。
“现在你们满意了?可以走了吗?”萧雨转过身,不想看见他们。
拿到车钥匙,老太太的神情缓和了一些,还想说些什么来维护平日的威严,看到儿子严厉、催促的目光,只能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她突然转过身来说,“萧雨,你没说慌吧,要是你和这两个人没什么就好,要是有什么,哼!你可不能这样,同样的事儿,好处你拿,坏名声让我儿子背!”
孟晨觉得老太太的话不中听,但也转过头看向萧雨。
萧雨没想到老太太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也许他们从来都没把自己当成一家人过!散伙了连路人都不如了,可怜自己竟多情到为这样的人伤心难过!真正不值!”她一阵眩晕,身体晃了一晃,失望地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说。
墨成池忙伸出手扶住萧雨的胳膊,板起冷峻的面孔,直视着孟晨,说,“做为男人,应该保留点风度,快带老太太回去吧!你应该比谁都明白,萧雨以后怎么样是她自己的事,和你们没有一丝半点关系!你们用不着这样关心她,她一点儿都不需要!”
迎着墨成池灼灼的目光,孟晨有些心虚,听他直呼萧雨姓名,还这样毫不避讳地扶着她,他阴沉着脸,推着老太太走出门。
即使离婚了,孟晨仍把自己当做与萧雨关系最亲密的人,排斥所有与萧雨关系密切的男人,突然出现的两个男人,处处比自己有优势,他的心里实在不舒坦。何况看到变化如此巨大的萧雨后,他再也平静不了。孟晨的直觉,萧雨的变化和那两个人密不可分。
若是萧雨还是从前的萧雨,这两个人再优秀和萧雨也不可能有什么,可是现在……他心情沉闷。萧雨还是自己所了解的萧雨吗?什么时候都是围着自己转,自己高兴她也面带笑容,自己不高兴她就满脸的关切和探询。她从来没有关注过自己以外的男人,从来都没有让人不放心过。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萧雨怎么会变化这么大?他脑子里全是萧雨刚才的模样。
孟晨自顾自走着,老太太跟在后面懊恼地嘀咕着,怎么那些旧家具、旧用品这么快就拉走了,要不还能带去租住的房子呢,那儿还缺不少东西。看到孟晨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她疑惑地喊,“儿子,车钥匙在这儿,怎么不把车开走?”
孟晨头也不回地说,“改天。”放了几个月,谁知道还能不能开动,改天让单位司机来开。他有些埋怨老太太多管闲事,让自己在萧雨面前、在那两个男人面前丢脸,得了便宜失了脸面,得不偿失。
老太太却沉浸在胜利当中,“如果不是自己偶然的发现,车肯定还要不回来!哼,便宜她了!”先前还觉得萧雨可怜,现在只有憎恶。杜梦琳很久没有再来,儿子说没有孩子,老太太的心思落空了。杜梦琳长得好,但是一股子狐媚气,总让人感到不踏实。如果不是因为孩子,说什么也不会让儿子那么利落的离婚,把家产都给了萧雨。
憋屈在那个小小的出租房里,她很为儿子不值,她无比怀念住了六年的宽敞透亮的大房子。有萧雨在,她什么时候操心过,现在一切都要自己做。她还盘算着让儿子和萧雨复合,萧雨过日子还算凑合,看来命里是没孙子了。谁知道她竟然朝三暮四,带两个大男人到家里,联合起来挤兑孩子父亲,成何体统?这样一来,就算她以后知道错了、求着闹着要复婚,也不会让她回来!“我儿子正当年,又当领导,还怕找不到好女人?实在不行,我就回老家给他领个大闺女!”
不想回家听老太太唠叨,孟晨去了办公室,沉闷地拿出香烟吸了一支又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