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老爷子去世引发的一系列后遗症,在周易回到周家庄的第二天便迅速的呈现出来。以前老爷子当家时的一些合作伙伴至少有三分之一撤离了注入资金,剩下的除了个别关系极为密切的外,大部分都开始私下里联系新的商业伙伴。
此时此刻,欧阳家上下都沉浸在悲伤的气氛里。最难过的莫过于欧阳淑,老爷子在世时最疼爱的便是小孙女欧阳淑。你无法用言语表达那份疼爱,也只有生离死别时,才会发现,原来一切都远去了!永远的远去了!
那老人的笑容,那老人偶尔的顽皮,那老人的威严……
整整两天,欧阳淑没有吃一点东西,偶尔饮一点水,全都化作泪珠儿溜走了。整个人仿若一个漂亮的气球泄了气,憔悴的失去了往日里的活泼与可爱。
“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如今咱爸刚刚过世,万一咱女儿再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可怎么办啊。”女子抹了抹眼睛,看着女儿的的房间,哽咽着对欧阳峰道。
欧阳峰沉默的抽了口烟,看着饭桌上重新加热过的饭菜,想了想,自己端了进了欧阳淑的房间。隔了一阵后,空手走了出来,冲着自己夫人轻轻的摇了摇头。
一声长长的叹息过后,低低的哭声在客厅和卧室内同时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
周家庄的四合院老宅子内,爷孙两端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丝毫没有被愈加寒冷的天气所影响,只是,再怎么精心浸泡的茉莉花茶,如今喝起来都觉得无滋无味。
周老七似乎并么有注意到周易的心不在焉,自顾自的抿了一口尚在冒着热气的茶水后,再次拿起线装仔细的品阅起来。
如今已是周易回到家的第二天,对于周易的突然回家,周老七并不感到惊讶,亲自为周易做了一顿素餐后,便让周易先行休息一晚。
周易不敢违背七叔公的意愿,只能乖乖的回房睡觉。次日天尚未亮,失眠了一夜的周易早早起了床,才发现七叔公已经早起了,正在院子里打太极。
他打的很慢,仿佛要将每一个动作都逐一细细琢磨,一套拳打完,天已然大亮。随后,周老七便煮了一壶茉莉花茶,示意周易坐下,自己则拿了线装书阅读,不时饮一口茶,捋着长胡须微微颔首。
大清早的喝茶,而且是空腹,周易极为不习惯。一杯浓茶许久喝完,刚想开口询问,周老七再一次给他倒了一杯。
长辈给晚辈倒茶,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周易自然懂得道理,只是周老七执意要亲自做,周易只能无奈接受。一连三杯茶下肚,肚子里已经是翻山倒海,调息了许久后方才舒服了些。
“七叔公,我这次回来……”
周易终于按捺不住,然而话一出口,周老七便伸手制止了他,指了指书房位置,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书本:“笔墨纸。”
周易住了嘴,去书房取了物件,双手捧着过来放到石桌一脚,将茶具收拾完毕后,方才将文房四宝铺开。
周老七把书本合上,提笔沾墨,工工整整的写了个人字后,将毛笔递给了周易,重新拿起书本,眼皮也没抬道:“加三笔,你会把它变成什么字?不必口述,直接写出来。”
周易提笔思考了很久,方才有些犹豫的写下了一个‘囚’字。随后将笔重新放在砚台上,束手恭敬的站在一边,等着周老七开口。
周老七放下书本,皱着眉头看了许久,这才抬头直视着周易的眼睛道:“为什么是个囚字?”
周易沉吟了一阵,轻声道:“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字。”
周老七捋一把胡须,随手将那张写着大大囚字的纸揉成一团扔掉,重新提笔,再一次写了个人字,道:“晚饭之前想好,依旧加三笔。”说罢,捧着书本进了卧室,竟是不再理会周易。
……
午后,冬日的阳光逐渐有了暖意,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开始走动。路人透过院门,见周家院落中央一年轻男子提笔呆立,纷纷停下脚步轻声细语的交谈。有人禁不住好奇,进了屋内询问,隔了一阵后脸色带青的走出来,想来是遭了脾气不太好的周老七的数落,偏又不能发火所致。
有眼尖之人从男子面相上认出了周易,不过片刻,这消息便传播开来。当年之事虽然大多数人没有赶山趟儿目睹,但大家口口相传,自然知道周易闹撞客被他家叔公带走一事。
之后杂技班解散回来,周易也是匆匆一回,便被周老七打发到了定阳市,众人自然是不知道周家的小娃儿回来过。如今一见这男孩已经长大成人,纷纷感慨。然而有了前车之鉴,大家也不敢进院子,生怕如同先前那好事之人一般,遭了周道长的无妄数落。
这消息传播的快,周家庄本就不大,不过十多分钟,端着碗筷的村民们便排着队前来一睹当年那个‘闹撞客’的小男孩。只是见周易呆立院中,私下也猜测,大概是犯了错误被周老七惩罚罢了。
随后,这想法也开始在人群里传播,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于心不忍,进了院子试图和周老七‘交涉’,不想碰了几鼻子灰后,只能嘟囔着几句家乡话走出了院子。
众人也不是无所事事,闲暇时间一过,很快便散去了,只剩下几个顽皮的小孩子,冲着周易拌几下鬼脸,但朝院子内扔泥巴的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做的。
想来,周老七也村子里的‘威名’也是颇为显赫的。
日头由东升起,沿着头顶一片圆的边缘缓缓转动,似乎是在眨眼间,便落到了西山下。然而周易如同失去了知觉,依旧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站立在那里,甚至是手指都未曾动过半分。
最后一缕阳光被西屋的屋顶遮挡,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几家人家炊烟升起,微风中轻微摆动着,院内枯树最后几片枯叶随风飘落,落地无声。
当屋内老钟再一次响起时,周易动了,缓缓的抬起笔,看似无力,实则稳如磐石,淡淡的写出了个丛字,随后整个人恍若晨钟惊醒,盘踞在脸上多日的阴云终是缓缓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