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付贵对周易的了解,虽是年少有些血性,但不轻狂,以老人们的角度来看,大概可以说是没有什么进取心。
当初从治安队手里将周易保下来时,这点尤为明显,若是换做别的少年,只怕早已和治安队大动干戈。
其后虽然也有些作为少年人该有的性子,但总归还是退让多于强横。
这样的性格,一般只会表现在上了年纪的人身上。明明自身极有能力,偏偏不敢施展,拳脚受阻——如此想着,眼角余光瞥见周易已经站到了几个‘搬运工’身边,看样子似乎并没有打算动手,而是极为认真的和那几个人解释着什么。
开玩笑吧?难道他准备以一己之力帮已经恶名传开的欧阳老爷子正名?
说起这几个搬运工,在定阳一带那也是出了名的。这几个人,专挑一些外地的,年幼的乘客下手,借着搬运的借口大玩手段,从不失手。付贵并不知道周易也是被他们所坑,以为周易只是单纯的想让老爷子的身后名不要被人随意涂抹。
心里暗暗自嘲的笑着,付贵又摆出自己最拿手的和事老姿态,准备过去劝解几句。眼看着就要走近,那边忽然爆发了一声痛呼,付贵还没有来得及去想发生了什么,一个人便从人群里被推了出来。
并不是单纯的像是一只丧家犬一样滚出,而是直接从人群上头,凌空飞出,落地打了个滚,估计是被摔晕了,趴在地上许久没有动静。
就在付贵以为周易过时杀了人时,那人呻吟一声,看样子生命应该没有大碍。
付贵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变得更加紧张起来。他自然知道周易的本事,决然不会吃亏,他怕的是周易年轻气盛不外露,憋久了已然变态,真的杀了人。有句老话说的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鬼知道周易这小子会不会变态的爆发。
转眼间已闪过十多个念头,想着如何阻止周易,待到彻底回过神时,身边已经东倒西歪的躺了四五个人,仅剩余几个人里的那个小头头,两腿发颤,指着周易像是老鼠一样吱吱了几声,最终克制不住,一股黄色液体顺腿而下,连带着人也失去重心扑倒在地。
他充其量也不过就是火车站一地头蛇,欺负的大多数是些弱小之辈外地生人。这些人知道被欺负,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但他似乎忘了,强龙不是压不过地头蛇,只是不屑压制罢了。
……
周易可没有付贵那么多的心思,他憨厚但并不懦弱,一味的忍让只是因为修道之人道心使然。然而真正遇到不公不利的事,他依然会出手。或者说,他其实比较喜欢动手不动口。
这么说来周易其实算不得君子,况且他尚不到君子年纪,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还真是‘小人’一个。
借着由头狠狠修理了几个地痞一顿,内心并没有因此舒爽多少,反而让沉积在心头的那片阴云更加浓郁起来。
无论老爷子生前做过什么,而今斯人已逝,生前种种皆烟消云散,茶余饭后私下谈论尚无可厚非,如今大张旗鼓闹得满城风雨,除非老爷子生前定是穷凶恶极。虽然周易和老爷子相处时间不长,但一个再善于伪装的人,生活中的种种依然能够看出蛛丝马迹。周易相信老爷子决计不是众人口中的大奸大恶之人,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恶意诽谤。
这当然是废话,那人以妖术取走老爷子天魂,彼此之间自然是有深仇大恨。如今看来,这赶尽杀绝的决然姿态,恐怕这仇,和此人身家性命有很大的关系。
这人肯定见过自己,否则不会先对自己下手,后对付老爷子。怪只怪自己粗心大意,并没有联想到他会对老爷子不利,以至于至此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一念及此,周易心中如有一团恶火在焚烧,直恨不得冲破天灵,将这世间所有恶行烧个一干二净。
他不过是从乡村来的少年,多年的杂耍修道生涯反而令他心思更加单纯。估计周老七当初也是看中了他这一点。
然而初入社会,便被种种和自己想象中截然相反的现象冲击,以至于三观出现了极大的扭曲溃散,若不是道心守护,只怕早已崩溃。
周易想不明白,为什么七叔公会让自己遭受这些。亦或,这些都是他推演到的,目的是在,磨练自己吗?
道家确有历练一说,但,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周易必须要回周家庄,找到七叔公,将心里的疑问问个明白。
不再理会倒地哀嚎的几个地痞,周易心事重重的进了候车厅,独留付贵一个人站在车站广场上,对着几个混混一筹莫展,思索了一阵后,像是驱赶苍蝇般对着空气挥了挥手,朝自己家里走去。
……
几乎在两人消失在车站广场的同时,某个打扮仙风道骨身着紫色道袍的白须老者出现在广场,奇怪的是,如此怪异的打扮并没有引起来来往往行人的注意,仿佛这个老者如空气一般。
这老者走到还在瑟瑟发抖,现场唯一清醒的地痞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那地痞早已被吓破胆,被他这一拍,头也不抬便尖叫着冲出了火车站。
那老者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人远去,随后目光转向候车厅,隔着落地玻璃冷冷的注视着周易,周易似有所觉,朝窗外看去,只见窗外阳光明媚,和他内心的阴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凌晨一点多,前往周家庄县城的火车到达,一直保持打坐姿态的周易睁开眼,发现候车厅大多数人看自己的眼光怪怪的,愣了一下后恍然大悟,随即低着头排到人群后边,检票过后随着人群向站台走。
时节已是初秋后,夜间尤其是凌晨天气特别冷,想起走之前贵哥给自己添置的几件衣物,周易内心有些莫名的小感动。感动之余又想起欧阳淑,这才记起自己答应她向老爷子提退婚的承诺还没有兑现。
可是,老人家走的太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