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疑惑的。这支部队里,到底有多少人猜得到这件事的内情?
放在一个小时前,我肯定会觉得,这是他们故意装出来的。他们假装对维拉迪摩大元帅看似愚蠢的命令义愤填膺而一无所知,其实他们无所不知,只是瞒着其他人……
而现在嘛……我基本可以确定的是,这群家伙是真的不知道了。
在我一路离开指挥官办公室,前往机场的时候,我先后遇到了马扎尔、斯拉维克、拉瓦耶夫斯基、凡卡以及夏亚(突袭五角大楼胜利之后,莫斯文克升官了。在他的要求下,夏亚也被调了过来。表面上看,夏亚是从营长降到了连长。不知为什么,风暴小组里的军衔,好像比普通部队的军衔高一大截)。
除了夏亚,我可以确定,其他所有人说的“不知道维拉迪摩同志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霸道,下达这样离谱的命令”中,“不知道”这个词,是发自真心的。就是夏亚,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假装不知道。
很多年后,再次谈及这件事,莫斯文克问我,当初是不是知道这件事的深层原因,我这么回答的:
“突袭五角大楼,本身就是我们自作主张的决策。但是能取得重大战果,却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但是这也并不奇怪。还没到你的部队的时候,我就听洛马诺夫同志谈起你时,把你称为是联军里最难应付的人。显而易见,把我派到你那里,就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
可是我明显没有知难而退。为了让我意识到困难,也为了解决你这个愣头青,洛马诺夫决定,派你去突袭白宫。啊,别觉得奇怪,这样的事,理论上该由你的顶头上司下令,而不是洛马诺夫,不是吗?
但很明显的是,维拉迪摩知道洛马诺夫的想法,这就是为什么维拉迪摩没有给我们一开始就提供援助的关系。我们是一颗弃子,一颗给敌人带来重大混乱之后,随时可以不需要的弃子。无论如何,我们袭击白宫的作战,都不可能取得胜利。当然,这对洛马诺夫而言无关宏旨,他只要占领华盛顿就行了。
所以变数就在于,我们这颗弃子竟然拥有了自我判断能力。我们没有袭击难以攻克的白宫,也没有直接逃跑,而是攻击了五角大楼。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现在取得的战果,甚至比抓住杜根更重大。
所以结果就是,维拉迪摩偷鸡不成蚀把米,无形之中抬高了我们的价值;而洛马诺夫也乐见其成。在他看来,我们的失败,也就是损失上百个战斗力高一点的士兵;我们既然胜利了,那是更好的。他获得了非常优秀的武器,也获得了知人善任的美名,我们得到荣誉与权力,似乎一切都无可厚非的样子。
但这样一来,受害的就是维拉迪摩了。他意识到,给我们穿小鞋的行为,不仅没有成功害到我们,反而还大大地抬高了我们的价值。
作为联军多年的统帅,在共产主义乃至整个第三世界当中,维拉迪摩的威望甚至比洛马诺夫的威望更高。但他不是国家领袖,而且长此以往下去,一旦有更多功勋卓著且不受他控制的优秀指挥官出现,维拉迪摩的权力就会大幅缩水。”
当然,向目瞪口呆的莫斯文克分析这些事的时候,都是后话了。相比跟所有人解释这件事,然后发动大家去跟维拉迪摩和洛马诺夫扯皮,我能想到的,就是应对现实。
“指挥官同志似乎还没有缓过来。在此期间,马扎尔同志,由你临时担任指挥官,紧急集合我们的部队,”我对副队长马扎尔下令,“还有。跟楼下卖报的说……把我明天订的报纸留一份,寄给我。”
……
1970年9月1日,零点。只用了一个小时,分散在莫斯科各处的士兵就成功地集合到了机场上。也许这个效率有点令人捉急,但考虑到现在是放假时间,还是在深夜里,一个小时几乎就是风驰电掣了。
看着一张张充满疲倦的脸庞,我真不知道该和他们说什么好。让我们以这样的状态去迈阿密作战,我觉得,和送死的区别不算太大。
可是军令如山。而且……这次还必须赢得漂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只要这次我们,取得了胜利,应该可以获得更多人的注意吧……
其实最重要的是……就算搭上再多人命,只要能够获得“那位同志”的关注,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的。虽然我并不确定他的存在,但看这情况,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了。
“我知道你们身心疲惫,也知道你们心怀恐惧。但我们是风暴小组!我们是创造过奇迹的军队!”马扎尔还在喊着声嘶力竭的动员口号。真佩服他的干劲,大半夜被人拖起来,还能这么生龙活虎的。
我轻推了他一把。看到是我,马扎尔向我敬了个礼,让到一旁。
看着飞机舱门下的三百多人,我竟产生了一丝没由来的紧张感。
我想起了我的祖先们。站在那座和我同名的城市皇宫里,国王寝宫的阳台上,向下面的民众招手。
这样不行。我告诉我自己,面前只有三百人,绝对不可以紧张。
相比万里征程,这是第一步。
我咽了一口唾沫,清清嗓子,开口时,清澈的声音传遍了全场。
“同志们!这次临时把你们集结起来,我很抱歉,”我向所有人鞠了一躬,引发了一片热议,“说实话,我也很累。我比你们还要生气。直到三分钟前,我还在咒骂下达命令的人,抱怨泡汤的美梦。”
有人发出了一声沙哑紧张的窃笑,还有人在窃窃私语,怀疑为什么这个政委的作风如此与众不同。
“但我想明白了。没有别的理由,只有一个:我们太强大了,”我的嘴角划过了一丝冷笑,冒出了一句可以让维拉迪摩元帅——如果他也在现场的话——一定能气得跳脚的结论,“此时此刻,为了解放迈阿密,前线找不出比我们合适,更可以胜任这个任务的部队了。
当然。我并不否认,那些在纽约、在华盛顿、在加勒比海,还有在德克萨斯和新墨西哥的战士们。他们也为解放千千万万的被压迫者们,都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但是我们都知道的是,帝国主义者依然强大。就在前不久,这些帝国主义者还在纽约发起了反击,纽约的战士们陷入了僵局。而在前线的300万战士们,他们需要奇迹。只有一次次重复像突袭五角大楼那样,开在帝国主义者肮脏的尸首上,无与伦比的战争奇迹之花,才能鼓舞本就处在弱势的被压迫者抵抗的信心,让他们意识到,帝国主义者唯一能炫耀的武力优势,如今不存在了。
那么,这样的奇迹之花,谁来播种施肥呢?为什么不是前线其他的将士们呢?没有别的原因,因为负责指导我们种下种子的人,也就是我们亲爱的领袖,他知道,只有我们!才能完成这件丰功伟业!”
底下发出一声惊叹,只有马扎尔和马卡洛夫满头黑线。是被我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吹嘘给吓到了吧?
“至于具体的任务,我不会告诉你们,这太简单;我也不会说,这次是凶险的作战。我只会告诉你们,上级选择了我们,是因为他们坚信,只有我们,才能实现对帝国主义者沉重的打击!列宁同志曾经说过,对于被压迫者,我们只有两条路:胜利和死亡!但死亡不属于我们的阶级,不属于社会主义!”
“死亡不属于社会主义!”场下的呼喊声,直冲向黑暗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