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重复听了几十遍同样的说话频率,相同声调机械重复的女声,即便是洄冼也不免心焦起来。
一遍遍的尝试之后,依然是无人接听的结果,无论是谁,都是如此,毫无回应。
先是父亲,早晨洄冼还未起的时候,就被送早餐的吴阿姨通知说是父亲没在房间里,洄冼前前后后、反反复复地找过家里的各个角落,一无所获,寻不见父亲的任何踪影。接着便是洄淅,正当洄冼要将父亲不见的事实告诉洄淅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洄淅的房间也是空荡荡,几天前沉郁地躲在房间里的洄淅消失了。最后是榆桑,在洄冼的认知中,如果洄淅失踪,最有可能先找的就是榆桑,所以尽管就在几天前两人闹得不愉快,他甚至被勒令不许与她再碰面,他还是不愿意放弃这在他看来是寻到洄淅的唯一希望。不想,出乎洄冼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榆桑的手机关机,与前两者一样,无论他拨打多少次,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果。
“都怪我,我就应该守在客厅里,昨天就不该回房间,应该守在下头。现在李大哥和洄淅都不见,怎么办?不会出什么事吧?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有事的,他们都是好人,一定会平平安安,吉人天相的,瞧我这张乌鸦嘴,什么乱七八糟都往出说。都是我的错,明知道这几天,他们心情不好,就应该多长个心眼,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吴阿姨在李家待了将近十年,可以说与这家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近来发生的事,她都有所耳闻,也亲眼见到了李泉的疯狂行径,如今父子二人齐齐失踪,下落不明,她将责任归在自己是身上,认为是自己没能尽责地看好这两人,才导致这样的后果,因此自责不已。
“吴阿姨,没事的,不关你的事,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别担心了,我会找到他们的,别自己吓自己了。”洄冼看着吴阿姨双手不停地使劲揉搓着身前的围裙,内心的内疚自责,担心焦虑,满满地表现在脸上,他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位尽心尽责,淳朴善良的长辈这幅模样,于是出言安慰。
“对,对,他们没事的,能出什么事,是吴阿姨多心了,胡说八道,自己吓自己。我现在出去找找他们吧,没准就在家附近,一会儿就找到了。”吴阿姨边自我安慰边往外走,急着外出找寻二人。
“吴阿姨,你先别急,说不定他们过会儿就回来了,就是到外面散散心,走累了自然是要回家的,到时候家里没人怎么能行,他们肯定饿了,你还要照顾他们。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在家等他们,要是他们回来了就给我打电话,我现在出去找他们。”洄冼拦住焦急忧虑的吴阿姨,将她留在家里,自己动身找寻父亲。三人之中,洄冼最担心的是父亲李泉,毕竟他已经消沉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在这个节骨眼失踪,对一个精神状态不是非常乐观的人来说,潜藏着相当大的危险性,他会做出什么事都是未知的,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找到李泉。
洄冼第一个想到的地点就是杜姨的墓地,那里有父亲最放不下的人,所以是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因为杜姨在那里,父亲心心念念的杜姨长眠于彼处。
在去墓地的过程中,洄冼想起与榆桑的那次谈话,一个不怎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那便是清浅,榆桑认为是洄淅最喜爱的女孩,现如今是洄淅的女朋友。
洄冼拨通清浅的号码,还是在榆桑的生日宴会上拿到的,那时候杜姨还在,那时候他还取笑洄淅对榆桑的感情,那时候他们还为榆桑的装扮惊艳不已,那时候榆桑还没有同李家决裂,发誓与他老死不相往来,那时候的父亲还是那个温和有礼的谦谦君子,那时候的他们还是他们,如今的他们还是他们,却也不再是他们。
“喂,你好,洄冼哥哥。”洄冼正感慨万千的时候,电话通了,那头传来清浅清脆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的紧张。
“你好,清浅,洄淅有和你在一起吗?”洄冼开门见山地问。
“没有,洄淅最近都没和我联系过,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了,也联系不上他,他说要回家几天,本来我们说好一天一通电话的,可是我一直联系不上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不在家吗?回学校了吗?什么时候?怎么没告诉我?”说到后来,清浅语气中不自觉地流露出焦急,情绪越发激动。
“你别紧张,没什么事,就是家里没见到人,他也没跟家人说一声就不见了,我想他会不会回学校了。洄淅可能现在被什么事绊住了,等他得了空就会和你联络的,放心。”洄冼觉得家里发生的事还是由洄淅自己告诉清浅来的妥当,再说方才的回话中清浅的担忧显而易见,姑且不要再增添她的心理负担稍微好些。
“这样啊,那好吧,洄冼哥哥,你找到他的话,能不能通知我一声。”清浅最后这样请求洄冼。
车子驶到了墓园门口,洄冼结束了与清浅的通话。
“好的,我会的。那就这样,我先挂了。”
“谢谢,再见。”
时值十月的清秋,墓园的松柏树仍然是盛夏时郁郁葱葱的模样,整个墓园一如既往的静,是一种超越生死的宁静,是一种出乎尘世的平静,是一种在于精神层面的肃静。唯有清风拂过耳畔,仿若逝去之人最后的叮咛絮语;掠过脸颊,仿若离人在执行永久的告别仪式;擦过身侧,仿若故人临别时最后的缠绵不舍。
空荡荡的墓园还是空荡荡的,是的,静悄悄,空荡荡,没有洄冼料想中李泉的身影。
然而梓黎墓前的花娇艳欲滴,正是新鲜的时候,只在梓黎的墓前,被端端正正地摆放着,没有任何一点点越过旃枇的墓界,显得那样偏心,只在一侧顾自鲜艳。
或许李泉是来过的,带着一束梓黎最爱的蓝莲花,甚至可能和她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或轻声,或咆哮,或恳求,或呼喊,不得而知,等到气力耗尽,声嘶力竭,喉咙喑哑之时,方起身离开,留下孤零零的花陪伴着早已成双成对的人,孑然一身地离去。
对于洄冼模棱两可的回答,有所隐瞒是必定的,而清浅始终无法安心地等着被告知确切消息,她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才能安心,毕竟洄淅现在是她林清浅的男朋友,她不能在第一时间得知关于他的情况,内心终归觉得不妥。
与清浅和洄淅都有联系的,榆桑当是不二人选。如果清浅决定自己弄清事情的始末,那榆桑是她必须面对的一道坎。
距离那次不欢而散的慰问电话,已然有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清浅没有再主动找过榆桑,两人陷入一定意义上的冷战,洄淅的事成了打破僵局的突破口,给了清浅一个示弱的正当借口。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清冷的女声阻断了清浅将要说出口的道歉,也磨灭了她亲自找寻洄淅下落的希望。
清浅不死心地又尝试几遍,依然是应答无果,她颓败地放下了手机,榆桑又失踪了,这次洄淅也失踪了,她仿佛是局外人,无法得知其中的任何内幕,寻不见一丁点的蛛丝马迹,残忍地被隔离在事件之外,无能为力,无从下手,除了担心,也只能担心。
正当清浅的内心无比焦虑的时候,手机响了。
“清浅。”电话的那头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你去哪了?还知道给我打电话。你现在在哪?你知不知道你哥在找你,你现在赶紧给你哥打个电话,让他放心。”烦闷不已的清浅迫不及待地接起了电话,也没看来电显示,一听是男声,便认为是洄淅打来的电话。
“清浅,是我,胡杨。”男声急忙澄清自己的身份。
“胡胖子,对不起啊,我都快急糊涂了。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清浅听清胡杨的声音,内心不自觉地涌现淡淡的失落。
“哦,想请你去看场电影,最近上映的,听说还不错。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好像很焦急的样子。”胡杨说出自己的目的,但林清浅的这段抢白听起来太过急切,很不对劲,他忍不住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好意思,我今天恐怕没空。”以林清浅现在焦虑不安的状态,哪有心思看什么电影,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只有等电话,一心一意地等电话。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胡杨想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找不到洄淅了,电话也打不通。现在小桑儿也玩儿失踪,我们都快急死了。”清浅跟胡杨说了大致的情况。
“他们可能一起出去玩了,不用这么担心吧?手机有可能是没电了。”胡杨不解为什么清浅这么焦急,这种情况很正常,在谁身上都会发生的。
“你不知道,最近发生很多事,先是小桑儿的妈妈自杀了,紧接着近听说她跟李家脱离了关系,而李伯伯也变得消沉抑郁,现在又突然失踪了,带着洄淅、榆桑一块儿失踪,你说这让人怎么能不着急上火呢?”清浅详细地解释。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那榆桑现在怎么样?”胡杨想不到自己竟然错过了这么重要的消息,简直罪该万死。
“不知道,暂时找不到人。不跟你说了,我还要等电话,你帮忙留意一下,有什么消息记得通知我。”清浅害怕电话打进来收不到,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而被挂断电话的胡杨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