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红霞天际。彤彤云朵底部似抹了一层金璨的蜜。
两道树木,飞速向后偏移。
赵盾上身白衬,下身一件白短裤,狂奔于少羽城的紫陌上。一阵清晨的风吹过,浑身颤栗起了鸡皮疙瘩。怀中抱着昭姬,她玉面绯红,小脑袋一直拱在赵盾的胸口,鼻息灼热。黑色的锦服包裹着赤身的龙女,在城道上飞奔也是奇闻一件了。
“昭姬,你就一点儿没想起来昨晚做了什么?”
赵盾边呼气边问,乌昭姬难以启齿地支吾了一声。
“那最好不过了。还是不要想起。”
一想到那白龙活吞了两百小妖入腹,赵盾只觉阵阵反胃。
“赵哥哥,昨晚我做了什么肮脏的事么?”
“额......”赵盾苦着脸,看了一目怀中的女孩,扯着皮笑道:“呵呵......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在湖中畅游了一圈。”
闻声,乌昭姬脸都炸红了,一拳捶到赵盾胸口:“你......你偷看我洗澡!”
赵盾闻之,几乎喷吐出一口冤血。面色被“捶”成了白色。
“有......为我作证!”他急忙辩解,骤然发现“老神仙”这三个字怎么都出口无声。
“......”
“......”
“怎么一回事!”赵盾急止步伐,呆呆地看着远方。内海每一次回想与“老神仙”的接触,再想时空白了。接下来的湖边叙谈之事便不敢细想,反之越不去想,越是清晰,须臾。所有“老神仙”的事皆空白了。
“昭姬,那医者你还记得吗?”
“记......不得了。”
昭姬又问:“你夜窥我洗澡?”
赵盾被她这般逼问,顿然有些怨气。正要说出实情,却见怀中女孩面肌如羊脂玉,更胜以往的可爱,她眉端之下,眼帘之上。攒竹穴位有两片小指盖大小的银色龙鳞。小巧琼鼻,唇色不涂红而呈绛色,或是体质特殊她尽有一番女人的妖媚。浑身一抖,赵盾目视前方继续奔跑起来。
途中心思:“不就一小屁孩洗澡么,看了就看了又能怎得。总比一口吞了二百只妖要好吧。”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偷看我洗澡了?”
乌昭姬不依不饶地一手拽着赵盾的胸口白衬,来回拉扯。赵盾叵耐昭姬胡闹,短促一喝:“看你戏水又如何了,汝之年岁还分男女?”
“啊!”不料,昭姬被羞地得了癔症,在其怀中左右翻扭:“我......我要我爹打死你!”
赵盾气呼呼,道:“等找到你爹再吧。”言讫,十分后悔。
昭姬安安静静,又将头拱进了他的胸口处。
少习城。
两刻钟后,赵盾以掩人耳目的方式在少习城百姓家的屋檐上连环飞跃。终至下脚旅店,一个翻腾窜入昭姬的房间。轰隆!惊得枣、黑、兰,三人从担忧的梦中猛然吓醒。
“大人!”兰惊喜地一呼,明理聪慧地过来将昭姬抱入己怀。
“大人!”枣、黑同时一唤。
赵盾手势制止了他们的诸多疑问,示意道:“去我房间。”枣扣着黑的脖子,拉着他跟随赵盾出了昭姬的内室。
三人到了赵盾的里屋,枣就急急问:“大人昨夜发生了何事,昭姬姑娘......姑娘裸、身......被大人抱回?”
赵盾撇了他一眼,便没有作答。
黑扯了扯枣的衣袖,笑着道:“大人在哪找到乌小姐的,昨晚可真是吓人。”
“你还别说。我寻到她时,惊的差点不能行走。”赵盾心有余悸地对黑讲述了昨晚的事。
黑听罢,哑口无言。枣颤颤着右手按着胸口:“变成龙了?还吃了两百小妖!”
“你不能小点声么?”赵盾起身用掌堵着枣的嘴,又往开着的房门外一瞧。继道:“她还不知道呢,我骗她化龙后在湖里戏水了一宿,现小姑娘家的还怪我偷窥她沐浴,徒被冤死无处可伸,这气的。”
“嘿嘿”枣楞木地一笑,发现什么光荣的事一样。
赵盾也觉好笑,忽而想到一本不知怎么得来的书,慌张将手伸入衣祐,“尚好,还在。”他将那书捧在手心,逐页翻来。连翻十来面,全是空白。这是怎么回事?
枣:“大人这书?”
赵盾一抬头,蹙着眉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只是心里头十分在意这书。怎么是空白的呢?奇了怪。”
“我能看看吗?”黑将手伸了过来。
“给。”
黑拿着书,瞅了一目书面,上书大字一个“墨”。
仅一个墨字,使黑越看越入迷,似有无数的天机蕴藏一般。许久,赵盾不耐:“你就不能翻到里头搜搜?”
“啊”黑醒悟后,竞怪罪地怒目看着上司。赵盾甚是为奇。黑随后翻入书页,一页、两页......两页有字!
“大人有字!”黑大声叫着,边将有字的一页展给赵盾。
“怎么可能?我适才瞎了不成。”赵盾也不凑过去,而是一把夺过那书,翻至第二页。定睛一瞧,果然有两字。书:尚贤。其余白纸。
“何为尚贤?”
对大人的问题,枣、黑相继摇头。枣想本是无字,被黑一拿便有了字,他对赵盾道:“大人要不我也拿一下,刚才本无字,黑小子一拿就有了,我说不定也一拿就有了呢。”
“给。”赵盾期待着递给枣。
枣一捏书纸,翻开第一页。惊叫道:“大人,有字,有字!”
赵盾又一把夺了过来,见第一页也上书两字,尚同。其余白纸。
愈发透着神秘莫测的两个字,使赵盾的目光镶入了黑色的字眼中。不能自拔。
房里枣、黑都闭住了呼吸。
赵盾内海世界,黑暗无物,徒然有一面十丈大小的圆镜子,悬空。赵盾寻去一望。
回忆一幕幕,是枣、是黑、是獬豸卫。
当年他从秦戈手中骗来獬豸卫七成的权柄,镜中的景就是他宣布新规的那一天。
丰京大战,姬勤死了。枣哭天喊地,脚背插着长矛。密林伏击,秦老大为保护赵盾浴血御敌,獬豸卫士死伤殆尽。赵燕重伤,不治身亡。
什么是尚同?或者这就是了。
黑第一天来到獬豸卫。他为飞扬跋扈的赵云造出了第一辆轻车。丰京大战,他为子卿造了五十辆甲车。獬豸卫工坊一间昏暗暗的屋内,他正默默研制着一种叫弩的利器。
什么是尚贤?或者这就是了。
“大人你......你哭了。”枣伸着脑袋,凑近盯着赵盾的脸,手又在赵盾无神的眸子前来回摇晃。
“唉”。赵盾老了十年一样,长叹一声,对着枣笑。这一笑,枣觉得竞把心肺都暖了一回。他浑身一抖,对着赵盾拱手:“大人,你这是怎么了,笑的好渗人,我心肺都快蹦出来了。”
“想了一回以前的事。”赵盾起身,对着枣及黑,郑重地深深一躬:“赵盾近年越发刻薄不可度心,承蒙两位兄长从来不曾有半句埋怨,或此后赵盾还有怠慢无礼之态,望两位兄长直言不讳,赵盾必然虚心接纳。”
黑、枣皆是被赵盾的举动,惊得不能言表,见赵盾还是躬着身。立时,两人整束了精气,对着赵盾作揖:“大人仁者之心,我们不过卑微之人承大人看的起以兄弟相待,若大人往后有所用,必然赴汤蹈火。”
礼罢。三人如初见,相视大笑。
这时,乌昭姬穿戴整齐,走了来。笑道:“你们在发昏什么?白日青天的躲在屋里扬笑发癫。”
赵盾对两位下属点头,走至昭姬面前:“痊愈了?”
“我本来就没病,痊愈什么!”
活泼的模样,好似当年乌师叔刚将她带到獬豸卫中时的形景。赵盾欣喜之下,伸手就要摸她的小脑袋。
“打住!打住!又想摸我的头,长不高了,你娶我啊。”
此言一出,赵盾急速收了手,啼笑皆非地回望枣、黑。好不尴尬。
“哈哈哈......”枣故意捧腹的笑状,使赵盾有了自嘲可摆脱乌昭姬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这面,黑借机问赵盾道:“大人,我们该启程了吧。”
赵盾赞许地点点头。吩咐:“把行装都带上,我们即刻出发。”
那二人飞一般,出门。留昭姬气鼓鼓一跺脚,赵盾道:“昭姬啊,你去房里整备妥当。我一会儿叫你。”
“知道啦!”乌昭姬膨着泡泡似的两腮,哼了一声才去了己房。
路途漫漫,时光荏苒。转眼过去一个月。
赵盾等人从习国出发,经鄀国商密,走浙水向南,经穀国转东南,行途一千三百多里。进入邓国境内。
邓国,侯爵国,受封武丁王,国土不过百里之地。王朝更迭,转尊周王。邓国公室子弟又被周王分封八十里外建立鄾国奄地七十六里。两国互相征伐多年。邓国南方边城于鄾国之都不过二十里。今时有一对贵族新人正按周之礼乐结为连理。
小城将府。
邓国老将汉荣正席坐高位迎接目前这一对新人的叩拜。他转首对望老妻,笑容可掬。人声鼎沸的院中唢呐铜锣震耳欲聋,亲族老友纷纷羡慕。各有吉言呈上,倒是图个喜气洋洋。院中一处角落,二十岁年纪的青年,痞痞地吐出一根草杆,目睹亲妹妹嫁给义父的儿子,十分不快。眸中怀有一丝不应该有的仇视。多年前,父亲为邓国名将抵御四方部落入侵,可谓劳苦功高。而君上被佞臣迷惘说父亲功高震主有图谋不轨之嫌疑。在自己十二岁生日之际,被君上带兵满门抄斩,唯自己携妹妹逃到边城投奔父亲多年的好友。一住就是八年。妹妹或是为了报恩吧,将自己嫁给了那纨绔子弟。
婚礼之沃盥,新人双双净手入筵。新娘一直留心四周,总没有找到自己的哥哥,最喜气的日子里,脸上似有哀怨。忽而有一人在背后点了一下。新娘立马喜上玉颜、容光焕发转头:“哥哥!”
那青年痞气地说了句:“恭喜啦,这里太吵,我欲出去喝酒。”说罢,将右手中的褐色陶瓶对着粉面朱唇、衣装鲜亮的妹妹摇了摇。
“哥哥......”她哀求道。
“我走了。”
青年毫不留情地离开她的身后,与世隔绝般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