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国。依少习山而建都,名曰:少习。
由西向东通行的山道上驰骤而来一辆马车,木轮飞转,粘带起飞溅的黑泥。车身的木质板间因快速的抖动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而整体的马车行驶却是稳稳的,秘密似乎藏在车轮下的轴承上左右端安置了可以缓解上下起伏的铁线圈儿。
“窟窿!”一声。左轮在一块土路突起的石头上翻越了过去。左倒的马车在独轮下疾驶,继而又扭了回来,稳稳当当。
“黑,你真是个天才!”
御车所坐位子的枣,在车厢外兴奋的手舞足蹈,心有余悸又畅笑地称赞它的改造者。
黑在沉默中不自觉地嘴角上弯。
枣用右手扣住了他的脖子拽向自己:“笑一笑会死么?整天对着图图纸纸发愣,你那兰小子估计到了少习城非要跟野男人跑掉。”
急促的风,在下坡的途中将两人的长发刮得向后飞扬,连声音听过来都断断续续。
“兰,是不会作出这事的。”黑抬头瞪了一眼枣,又将手中的缰绳向后一拉,双马吃痛,缓慢了脚蹄。
“你干嘛呢!”
枣正享受风驰电掣的快意,被黑硬生生打断,不客气地紧了紧胳膊。黑左右不得脱出,双手又没有枣的力气大,被卡着脑袋呼吸都困难,便狠狠地开嘴咬了枣的手臂一口,致使他呼痛中松开。
“我可没本事保证这车速会不会翻掉,你这么胡闹不怕头儿下车后揍死你?”
黑言罢,不满的撇过头去。
“不会的,他巴不得早点到习国找个好大夫给乌姑娘看看呢,怎么会揍我?”
枣胸有韬略般对黑嘻嘻哈哈,摸去他的头发,笑出牙齿来。
“拿开你的脏手!”
“嘿,小子,还横上了?”
......
车前两人玩闹不止,到了习国都城,少习。才安静下来。
过了城门。
入城后,有一堆山民聚集于过道边上的落脚小棚屋。
马车在双马的嘶吼一声中缓缓停了下来。
一只麦色并不细腻的素手拉开车厢的木门后,探出一颗面容标致不失活泼的脑儿,见的第一人是黑。兰对静坐厢外的黑闹别扭似的哼了声。马车旁不远的枣正在打听着被人围成圈的里头有什么热闹。
赵盾扶着昭姬下了马车。
五尺之身穿着裙角至上纹着金枝的锦服,一条绿色的细带上悬着一块白玉。面额上的眸子灵动又尖锐,眉头细斜一抹显乖张戾气,他手里扶着一位身子纤弱有些精气不佳的女孩。
“昭姬,这八天你都食寝不定,在少习城总算可以安稳的休息休息了。”
他看着怀中妹妹,目光闪烁着心疼。
昭姬环顾一周,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山,高而翠绿。城墙上青苔斑斑古朴又宁静,一方山水中来往的山民和蔼又淳厚,鸟语花香充耳入鼻。
“真是好美的地方。”
她的精神头似乎吸了一口“仙气”,脸色都红了许多。
“公......子,公子,这里的人......在说,在说,那个里头的人是位老神仙。能治百病。”
兰断断续续地讲完,看着赵盾。
“嗯?你能听懂他们说什么话?”
“是的......他们说的话有些像周语,更多是我们戎语。”
“哈哈哈,真的太好了。”
赵盾喜不自禁地揉了揉昭姬的脑袋,惹得她“生气”地躲开,又气鼓鼓地瞪着目。
“嘿嘿”兰看着昭姬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发笑,一点都没矜持的意思。
正要使昭姬“狂躁”时,枣面色喜气地挤出人群,举起的手对着赵盾摇晃:“头儿!里面那老头神了,一碗水就把一位老妪多年的胸闷之疾给治好了,看来乌小姐的毛病说不定能被这老头看出来呢。”
“我没毛病!”乌昭姬气恼地踢向脚边一颗无辜的石子。那力气真是不小,石头子就似飞蝗石打了过来,枣随手一接,怪叫了一声。而后急急连连抖着手,看着昭姬的眼神都似说,这是个七岁的女孩吗?简直就是怪物。
赵盾佯怒地瞪了一眼枣,枣走近的同时悻悻苦笑。
“我们去瞧瞧。”
赵盾拉起昭姬的小手,枣殷勤地为之开路,拨开那人群挤了进去。
五人所见,一位银白长发梳的整整齐齐向后倒去的老者。老者穿戴似道似儒的黑白双色华衣,腰间还悬着一口绿葫芦,慈眉善目的模样。仙风道骨大概就是如此。
“水需沸腾,煮衣物,煮常用器具,少接触他人......这般疮疾十日可退。”(习国语)
“多谢老神仙。”(习国语)
......
老者医嘱一名山民完毕。抬头看去卓尔不群的一簇人,扫视了一番,笑笑,盯着乌昭姬多看了几目。笑容越发由和蔼转去了神秘。
“谁是病人。”
老者心知肚明故意问去看着是主人的赵盾:“你吗?”
赵盾面见这老者连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都没有,大失所望地对他作揖:“老先生看错了,是我的妹子得了怪疾,累蒙老先生能够慧眼见异,拔除怪症,在下感激不尽。”他又将后他一步的乌昭姬拉着推向前面。
那老者老眼昏花似的,张了张嘴巴。
“哦.......哦。老朽眼花。少年郎勿怪......”。
少顷,老者审视乌昭姬许久。“糊里糊涂”地上下晃脑,口里嘟囔:“怪哉,怪哉,还有这等奇事?”
“这老头有些本事?”赵盾心想。举止却不敢慢了半分,又对其作揖:“老先生可看出什么端绪了?”
却是没有发现乌昭姬轻微的颤颤发抖。
“是了,这等奇事老朽也是头次见着,少年郎你想啊妖族与人族千年的死敌,尽有‘妖人’诞生于世,岂不是天下奇闻?”
“老先生真是通今博古,妖族与人族的千年战事,你也知道?”
“七年前妖族现世,世人从最初的恐惧至寻遍古籍对其研究,老朽家先祖从业猎妖,故知道不少。”
赵盾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放下了戒备。只当他是学识渊博的医者了。
“那所谓‘妖人’?”
“哝,就这女娃哩。”
赵盾大惊后退了一步,瞪目喝道:“你是什么人!”
这一逞凶的姿态,让围着的百姓误以为这少年要伤害老神仙。
怒骂、推撒。甚至有拿出镰刀的。
赵盾一时动手不是,不动手又被侮辱,气的面色发红。
老者徐缓起身,双手对着众山民压来了压,唤了几声,就使民众片刻安静下来,不过山民们仍是对赵盾等人愤慨相逼。
“老朽只是个明眼人,说的也是实话,少年郎何必杀气相迫。”
老者辞言正气,立直的身子骨无论如何都透不出一丝毒魔狠怪的样子。
“我......我”赵盾被如此一反问,倒是无从有理与之辩驳。
老者和颜悦色地问正时十分窘迫着的赵盾:“嗜睡、贪食、不喜动。”
“你怎知道?”赵盾惊然脱口。
“这女娃娃此种怪样,与鳞甲水族王者的幼龙第一次退鳞何其相似,故而老朽由此想到。”
赵盾心服老者之气度,深深鞠躬。心想:观老朽之正气凛然想必不是恶人,仅仅看了几目,就知道昭姬是龙族之后,更不是庸医之流,那昭姬的病情有解了。
赵盾对之前的失礼十分羞愧,故喏喏抬头立身:“老先生可知如何缓解我这妹子时而梦中惊醒、时而上餐大食下餐无欲的结症呢?”
“唔......”
老者盯着昭姬的面盘似要看出花样来。
“毕竟不是寻常风邪而致她行为怪诞,若信的过老朽就可试试我为暴虐之人所准备的清神汤。”
他略微思度后,于赵盾一说,又从身旁围着的百姓手中借来一个石碗,将腰间的绿葫芦顶盖拧开,倒半碗黄酒色药汤,递给乌昭姬。
“暴虐之人的药?”赵盾脑中满是狐疑,却没有制止。此刻他早已被老者身上的圣洁气息笼络了信任。
昭姬接过。她迟疑着望着手中碗里的“黄泥”汤。内心本来就有莫名的恐惧更加增多......
“赵哥哥,真的要喝下去吗?”
众目睽睽之下,又见那老者慈眉善目变化着奸诈地狂笑,连最亲近的赵盾看起来都是帮凶的嘴脸。
“嗯!”赵盾笃定点头。
她双目一闭喝了下去。
“怎么样,好不好喝。”枣探过头来好奇的询问,满面的不怀好意。
昭姬哼哼:“没有什么味道。”
“是否好过了些?”
“呼”她吐了一口长嘘,回应赵盾:“胸闷之处散了不少。”
“真和老师的灵丹妙药有一比拼了。”
赵盾赞叹,连转身对着老者拱手:“多谢老神仙......”
他的话未言讫,被老者打断:“不用谢我,举手之劳而已。何况你等还会找老朽的时候。”
“老神仙何意?”
老者笑着摆手:“你我都是周人本该相互帮扶,这小事何足挂齿。只是这女娃娃被老朽的药性压制了暴戾,明日便是月满。老朽提醒小哥,不要月下追龙。”
“啊?”赵盾还要发问。
周围的习国山民,见着这几个外国人霸占老神仙治病如此之久,看好了病也赖着不走,纷纷出言逼迫他们离开。
赵盾看着老者那神秘莫测的微笑被挤出了人群,那一幕,老者的眼神还是在心头不可散去。
“蛋了个蛋,习国怎么也是周室诸侯,畿野之民这般没个素质。简直就丢了我们大周礼仪之邦的名头。”
枣大声嚷嚷也无济于事,看来这些山民却是十分熟悉那老者,不惜为之拔刀相助。
“走吧。”
“去哪?”枣发问。
“先找家旅店,安顿下来后晚间去找那老先生。”
“还要去找那老头?”
枣望去被人群层层圈实了的地方,不情愿貌。
“老先生智慧如海,我想乌师叔的事可以旁敲侧击一番。”
“副长怎么说就是了。”
黑过来顶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青了一圈的眼眶,拉着枣劝说。昭姬身旁的兰仔细一瞧黑的模样,哈哈大笑。黑自知缘由,见佳人笑颜如花,也扯嘴动了动。
三人也看见了黑的脸上,无不笑起,把刚才的不愉快冲洗了干净。
枣在马车右辕,整理着缰绳,说了句:“大人。”
赵盾一时不理解枣发气的缘故,默默点了头。
一行人又重启路程往城内深处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