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王城。
平王衰道乐于温柔,日夜宣淫不休,朝政废弛,章奏混淆,有忠臣上谏也视同儿戏,人前谦虚人后放荡,有失君威。又为千年天狐“玉郎”,在王宫内新建宫阁,名曰天乐宫,朝朝暮暮欢娱,奢靡筵笙从不断绝。
天乐宫。
平王与半年前公孙苍龙见面时大不相同了,面容虚胖,红潮在颊,眉宇间又少几分严肃的威严,上坐正堂王位,聆听下阶镐京求兵使者。
使者双手奉上信使铜管交给宫中内侍。
内侍取出管中的羊皮,呈于王。
平王御览。
大意:我王万岁,臣公孙苍龙奉王命牧守丰镐王地,兢兢业业不曾懈怠,待王畿繁华适王,乞王归位,然今岁四月二十伪携王姬余忤逆天威,使伪太师虢国公姬翰率十师谐陆浑戎六师侵犯王室族地,臣恐镐京兵力单薄难耐抵挡**之兵,乞求我王领东方公侯,率大周御林横扫桀徒,直达敌巢,灭国害于惠邑,天下呈祥,宇内共主。微臣东望叩首,王年四月二十。
“信使,退去!”在平王的示意下,内侍阴柔尖锐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可是......王命未......”镐京使者话未说完。
“退下!”内侍睁目视去。
使者伏地叩拜平王,“小卒告退”。
宫殿内以黑色为主调,雕镶纹路有金色配调,富丽堂皇又不失严威厚重,此时王平手捏着镐京的军报,不出声暗自思度,除了泠风余者皆是静默杳然。
携王不死平王如鲠在喉,但是没有外邦诸侯先提出征伐之谏,平王恐自己亲征为天下众诸侯所讥诽,说是大王无德在先使王室另立别王,现又嗜杀公族乃无道。这样一想平王便左右为难。又忿然一思,若真就起兵征伐呢?
许久,平王又黯然熄火:一是军力上并无优势剿讨携王胜负无果,二是真灭了携王那诸侯便有了真凭实据的口舌。这又是让他王位不稳。暗叹一口气,平王轻咛:“携王是祸害,公孙苍龙又是一祸害,先王留给寡人的江山真是风雨飘摇啊,寡人该如何力拦乾坤中兴周室呢。
忽地,平王灵光一闪:公孙苍龙持功而骄目无法度,是否借携王之手除了他?那携王灭了公孙苍龙,得到丰镐废地,会不会继续攻来洛邑?洛邑西北是晋国,正西有虞国、焦国、魏国、苪国,东方有郑国为后盾,量携王也没这能耐挑战天下诸侯这大可放心。那就借伪王之手除了公孙苍龙最好不过了!
平王冕冠珠帘后的嘴角上翘,缓缓站起身来,吩咐宫中内宫,道:“内侍,把这信烧了。”
“是”内官接过平王手中羊皮。
“去唤玉郎来,寡人今日心情大好,欲在花宛设宴与美人共饮。”
殿外阉人至门间对着平王伏地,“是”。
秦国西疆边界。
西犬丘秦都以西四十里,姬策所率八千镐京军士在此建立纵深土堡为秦国抵御犬戎入侵。
千里青草遍地,上头青天白日,马蹄扬起落下带起黑泥,溅起生气的芳香,骑马的将军面容英武,躬体雄健,顶戴金色雉尾冠,身擐乌光黑甲,红色战袍随风舒展,腰间玄铁腰带迎光乌亮,脚下墨色腾云战靴,胯骑朱色骏马,驰骋间神采斐然。
西疆土地辽阔,人烟稀少,姬策纵马佩刀领十余骑马卒,巡逻边疆,仰望钧天之高,清澈圣洁,心中慨然,久居此域器量日增。
干净如镜的天空,出现一颗黑点,又渐渐变大,姬策骑于马背有所感觉,勒马止步,那黑点原是白鹰,识得姬策,在上空盘旋几圈,姬策会晓伸出右手臂膀,白鹰飞落爪立其上,姬策见白鹰右爪有皮书捆绑,取来后放飞白鹰。
张开书信有字:我徒姬策,虢国率兵十师攻京,你速领本部人马奇袭惠邑解京都之围。四月二十,公孙苍龙。
“回营!”姬策观后焦急地脱口而出。
身后十余骑闻声而动,转马调首疾驰回去土堡。
秦国在先君嬴开手中正式成国,那时不过百里老秦基业,后由秦开舍命浴血,东征西讨,国疆扩至五百余里。公孙苍龙命姬策稳定秦国根基为现秦君嬴文免了后顾之忧,嬴文趁机领族人又是西食戎族土地一百里,至秦国坐拥六百里江山后周室诸侯中也有了秦国的一席之地。
姬策飞骑而入西秦土堡,堡内有常备驻军千人,其余士卒战时而聚,休时放牧农耕,有不少随姬策而来的甲士在此地娶了秦女或戎女落了根,相似堡垒有三座,犄角而建,皆是常备驻军千人。且纵防线上另有几座堡垒有秦国士兵建设驻守。
疾走至堡内军衙,姬策命士卒,鸣鼓聚将。
待三师十五校尉全部到齐后,姬策将那小条书信递给他们依次观瞻。
“三千骑兵随我前去惠邑除伪王正圣道,明日五更造饭,天明启程,”姬策站席而起,声势震聋。
六名骑军校尉拱手领命,道:“是”。
“余下五千步甲,严守边疆不可松懈。”
众步卒校尉应“是”。
当众将领命散去时,衙门匆忙闯来一人,黑盔黑甲腰间配剑,年约三十,五官峻岭犹如刀削斧劈,目中坚毅果决,褚哲,秦国千夫长,深受秦伯嬴文所器重是秦国少有的文武全才之人。
“姬将军,倒是出了什么事,你要领军回镐?”禇哲急声问姬策,又猛省此行为太过冒失,立时施礼。
姬策回礼后,道:“恩师有命,要我回京议事。”
“何事需要领兵前去?”禇哲昏了头地问。
姬策果然怒容:“我师之命不敢违,怎么秦君真当我八千子弟是他的曲部了?”
“不......不,姬兄息怒,是哲造次了,恕罪恕罪。”禇哲慌忙作揖。
“禇将......禇大哥,还是先报西陲宫于秦伯吧,策这就不去秦都辞别了,老师之命甚急,我欲明日天明就走。”
“啊”禇哲大惊,心道:姬策连知会都要他代劳,难道于国君起了罅隙?
姬策不语,禇哲便知乃送客,无奈离去,入了秦营促遣信兵飞骑报国君。
禇哲走后,衙内楼空。
姬策叹然静立,思绪:禇哲兄真是个笔直的军人,只关心军事,将来有他苦头吃的。惠邑起兵秦伯必是第一个知晓,然他却没有通知于我,想是借携王之手除了我师,留我于秦地再纳八千周卒入秦军。嬴文素知东南陆浑戎不好招惹,但可借名目借道申国南部或吞之,打通王赐封地可取丰镐,真是诡计。
次日刚天亮,姬策立起旌旗,携三千雄壮骑兵,驰骋往东北虢国惠邑方向而去。
秦都西犬丘,西陲宫。
黑色君服,头戴长木冠,眼眸鹰视狼顾,戏谑着笑容,下颚留起短须,狡猾更胜威严,秦君嬴文再接到禇哲信使所说后,招来秦国暗探之首,卜。
“他居然知道了,是公孙苍龙手段太高明能驱白鹰传信,还是你们出手太慢没有把白鹰射下来?”
空荡的后宫中,只有三人在此,秦君、内侍、卜,嬴文的话音就似圆润的东珠掉落铜镜之上,有重渐轻,但声音依然透体入脾使人胆寒。
“属下......惶恐,有负君上重任,未称君心,求赐死。”卜伏地颤抖不止。
秦君转身面对卜,低身轻拍他的肩膀,脸色并无不悦:“算了,你给孤建好鬼卫也是挺辛苦的,起来吧”。
“谢君上。”
卜叩首称谢,起身后躬着腰,并无多言。
“把那个废物杀了。”秦君淡然地漠视卜,平淡无奇地说出这话。
“秉君上......那名鬼卫随姬策出征了”。
本来欲走的嬴文,止步回头,笑道:“那就回来后杀了他。”
“是”卜低头恭送嬴文。
中南山。
携王族叔,宣王堂弟,虢国老公子姬钟。发灰白相间,髻上插木簪子,年岁看去约五十,面颊红润留有三缕青须,和颜悦色之像,披着八卦道服,宛如一位老仙人。
周国上将军,公孙公,黑发不髻披于肩,年岁看似三十好几又似二十七八,容颜俊逸,倒弯着月牙眯眯眼和熙地微笑着。白衣别绿玉,士子风流。
公孙苍龙于师兄虢国钟两人远离了丰京战场,寻了一处山明水秀之地,瀑布潭水傍,坐石单盘,三天也不见其中一人说过一言。
“咳咳,老弟,你就这么沉的住气?”虢国钟忍不住好奇终究先开了口。
呼,公孙苍龙大呼一口气,对着师兄顽皮地眨眼:“师兄,憋死我了,还好你先说了。”
“混账!”姬钟顿时羞闷,一股上当的滋味涌上心头。
“好些年未见,容颜未改,秉性不移,你就这样入世修行的?”
公孙苍龙眯着眼怪罪,道:“还不是你当年携弟子求我入世,破了我的道心。”
听到这话姬钟吹胡子瞪眼,“我不叫你入世,你就放下执念不下山了?”又续道:“我不过给了你个下山渡红尘的由头罢了,还怨我哩”。
“师兄之狡诈,我在学艺时早已领教,你不要辩解。”
“混账!”姬钟被说的面红灼脸,呼呼粗气。
虢国钟被逼得无从说去,看着青年般的公孙苍龙,撇嘴,道:“百八十岁的人了,还若立冠岁貌,老不修!”修为七重天,人之地道几十年,这些唐突有失身份的话从不会对外人言语,但公孙苍龙例外。
不想静默许久公孙苍龙神情低落,道:“八重天之后,我凡心越发淡薄,若非我执着心念,怕是已经非人”。言讫,他又转而揶揄师兄:“不过也是有好处的,容颜返老”。
闻这沾沾自喜的话,虢国钟恨的牙痒痒:修仙修仙还不是期望有朝一日长生不老,师弟天赋千古绝有,却执着红尘,真是......真是,气人!
“不谈这事!”姬钟愤愤道。
见师弟不再炫耀“年幼”,虢国钟转离话题。
“你就不担心丰京战事?”
公孙苍龙微笑中透着骄傲:“我的弟子各各天资过人,我怕什么。”
虢国钟睁目:“我族子嗣也是雄才伟略之辈,我怕你折了弟子要埋怨于我呢”。
“决然不会”公孙苍龙笃定道。
争锋相对,也是空话,虢国钟叹气,道:“你为何不助携王,而扶洛邑那个昏君?”
“先王君命,不想违背”公孙苍龙言讫,阖上双目。
虢国钟眼神飘忽地问:“当年......幽王驾崩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孙苍龙闭口沉默。
“那你这些年为何不征惠邑?”
“有师兄在,我何必自讨没趣......”。
虢国钟被噎了一口,有话想说又不知道怎么正名才好,牵强道:“......我亦是有宣王托孤遗旨,保姬余不可早夭。”
目回丰城。
丰京城外大营,子卿高挂免战牌三日,虢国公遣使者赍战书至营内,曰:明日再若不战,午时攻寨。
战事休憩三日,烽火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