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地西面有三方势力接壤,西北的虢国、正西的申国、西南的陆浑戎,虢国边疆至丰镐不足两百里,三天可至丰京城下。
残阳似血,金乌西坠。
西方平原上的地平线,一股黑色的浪,带着滚滚的黄色尘云有远袭近;千军万马中竖立着数之不尽的红色旌旗遮天蔽日般破风而来,最前头的几名骑士在晚霞的光晕下只能看到他们黑色的身影;飞驰中腾起四蹄的雄壮骏马,手握惯用的弯型利剑,拱起的胸膛上横勒着的良弓,马背上的民族戎人驱马驰骋在他国的土地上,肆无忌惮地放纵着骄傲。
大军中耸立红底金边的大纛,大书:虢。周携王座下太师虢公翰,奉王命率两万五千国兵,一万五千戎兵征伐镐京“逆臣”——公孙苍龙。
丰京城外大寨,四丈高塔上,主帅子卿顶盔擐甲,红缨飘摇。望去敌军来势汹汹,他俊逸的白脸上惊异又慌乱,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敌军远远超过探子的军报,更有不少戎兵可见,此战悬了。
城外寨中战鼓擂起,长角呜鸣,各营甲士在上司的命令下严阵以待,然,西国之兵并未乘势偷袭,就地扎营待明日之战。
是夜,子卿与军中众将商议破敌之策,帅帐中灯火通明,人声起伏。上将军悄然而入。
“见过上将军!”发现公孙苍龙入帐,众将恭敬地对其施礼。
“你们回避少刻,我与子卿稍谈几句”,公孙苍龙温和微笑摆手示意众人。
众将识趣出帐。
“恩师,敌军不止十师,弟子惶恐,无力挑此大任,还请老师重回帅座主持大局!”子卿叙礼后,面露真情,哀求道。
上将军眼中流露怜意,堪堪立冠才二十岁的学生,就要负担起一番基业的重担,确实不易。
猝然公孙苍龙目生严厉,叱喝道:“我已赍书于你师伯,他答应此战绝不插手,为师明日就邀你师伯游乐这丰镐江山间,那战时你若如此怯懦,何敢前言虎子之姿?”
“这不可能!”子卿震怖地盯着眼前一身白衣如优雅士子的恩师,颤抖着嘴唇问道:“恩师怎么知道虎子之说?”
“戴公在时,曾与我畅谈你有虎像,是他晚年最大的宽慰。”公孙苍龙又转颜讥笑,“看来这话也是戴公慈爱之语罢了。”
言讫,公孙苍龙失望离开帅帐。
......
“西方帝气昌盛化龙而出,窥中州由地虎霸而居之,欲龙虎争斗一番窃来己用。虎巡王地视得附臣之民豹有异心,征伐之,龙知虎穴空虚占也。虎归,与龙撕咬弈博于牧野,虎大败囚于丘,龙有千变万化,分八师,八狼顾虎,虎不复昔日威严,如何振之?”
“虎生虎子,跳出群狼,外图自强,内外夹攻”。
......
哐当!子卿冷眉对立,摘下兜鍪掷于地上,眸中蓄泪而怒,凶光大发。
帅帐门布,被家臣曲亮粗野地掀开。
“公子!”曲亮见主公铜盔弃地,红目咬牙,与之一对视,心中一颤,尽与恩主戴公之瞳像了八分。
“曲亮!”子卿含恨立誓,道:“明日一战,我要这天下知我子卿虎子之名!”
天明。
帅帐外有军士报:“虢国使者,持战书至。”
子卿伏案惊醒,“见”。
使者入内,见敌国主帅如此稚嫩,轻视而言:“我王皇恩浩荡,免你等死罪举城投降可享百年富贵,番臣可原乞降?”
“战定几时,何地?”
“竖子,找死!”,使者闻敌国主帅毫不留情又忤逆放肆遂甩袖离去。
卫士捡起地上的战书,呈给子卿,子卿观后命卫士传令聚将。
巳时,两军对阵于丰京城外十五里。
苍鹰展翅高飞,瞰目下人族城池,西面一马平川,黄土之上有万余人族布阵对战于野。
所谓正规战车战,盾甲步卒每二十人为一组构成小排,站于队伍最前,战车及所属剑兵、戈兵、戟兵、随后,战车前后总人约八十,五车为一梯,上、中、下,三阶列队。车上有三名勇士,一人长戈、一人御车、一人执弓,轮毂滚过,白毛荡扬。
东方部,阵成半月形,守势。西方部,分两梯横推之势,两翼有骑兵游弋。形如江石挡浪。
子卿排兵六师,前军两师为国人精锐,有八十辆战车为步卒骨干,有五十辆甲车为壁盾,中军三师为弓手,分一师为二,挡两翼窥视之敌戎骑兵。
虢公翰出阵十六师,前军十师,有二百辆战车点缀战法经骨,后军五师戎兵压住阵后,两翼有戎骑兵一师,势若鲸吞。
两方大阵逐步靠拢,战事一触即发。
子卿方,大军右翼,由獬豸卫一旅部五百人同七百服役国人兵组成,随大军沉重的步伐,匀速推行。
赵盾,穿衙衣外披铜甲,护住身躯几处要害,右手掣剑低垂,止不住的轻颤。空有五重天修为的武艺,独缺乏战士的信心。
反观赵云,眉宇凝重中嘴角上翘,掩饰不住那兴奋的颜色。
“云,你不害怕?”赵盾弱弱地问身旁的赵云。
赵云腼腆着笑容,道:“有点”,随后不经意地颤抖着双肩,怪异的对盾哆嗦,“不知道咋了,可能是早上饭菜吃多了,我全身的血液都在奔流呢。”
“啥?”盾惊悚地避离赵云两步,“你发什么神经?”
赵云难以隐讳本性,眸中红瞳不受控制的亮起。唇红齿白的脸蛋上露出诡异又嗜血的笑容。赵盾惊讶的毛骨悚然。
“止!”秦戈在前方大喊一声,全旅止步。身后旗兵手中一杆红底白字的秦字大旗迎风舒卷。
一千两百号人马的任务就是坚守大军右翼,太过单薄的兵力只能用精锐之士来弥补。阵前,秦戈抽出左手中的大剑,丢下剑鞘,目视远方那试机游走的戎卒骑兵。
时过一刻,中军战鼓擂鸣,牛角大号悠长响起,大战爆发了。
敌我双方,弓手拉弓射箭,箭雨倾盆,死者无数,子卿着重弓手数量,使之此刻较量我方弓手力压彼方,就看前军两师能坚战到几时。
右翼,敌方戎骑突袭。挽弓射箭。利箭破空带响,每一箭刁钻精准,入体必死无救,戎骑兵的倒刺箭胆寒各国士兵,这不是什么秘密。
举盾......
秦戈暴喝。其余两位旅长亦是随后大喊。
一千两百国卒,举盾上头顶。
赵盾,听令后立时举起左手圆盾,圆盾不过两尺,能挡头部中箭。
箭流,袭来。噼啪作响。
惨叫声应弦而起,赵盾闻声,脸色苍白。
戎兵千夫长,戎语而令,千余骑士,疾驰入右翼。短兵接触。
“戈兵如林!”
秦戈高拔的熊躯,挺身立于阵前,大喝下令,随后手握大剑,红色真气在双臂中流淌,大剑横扫,断戎骑,马首,人身,红血喷涌。
国人,持铜戈,斜刺向上,茂如芦苇,整个大阵看似布满荆棘的“边城”。
然,势不可挡的骑兵对步卒有先天优势,居高临下,撞入阵中,杀人如麻。
不过三炷香之功,两边两旅被此冲击,就有溃败之势态。
前锋,秦戈血染衣袍,观之大急。
“谁与我,斩了那戎兵千夫长!”
说话间,大剑劈入一骑马首,戎兵倒地后被削去半边脑袋,红白之物,迸流一地。
“秦老大,你就在此压住阵脚,小弟去取那贼头给你当尿壶!”赵云精巧粉白的小脸上,血迹斑梅,敏锐如猿猴,剑过躺尸,不知杀了几人。
言讫,如鬼魅般闪烁去戎骑千夫长所在之处。
戎将,身披铠甲,手握铁斧,一骑当千,所过之处,无人可生。
黑色的骏马,铁蹄扬起,踏下,又死一国人,不成人形,血肉模糊。戎将,虎背熊腰,举斧,哈哈狂笑,视周国人无物,不可一世。
赵云,白衣獬豸服,血染衣袂,梅花点点,红眸妖异,嘴角怪延微笑。
在千人战中,骑兵飞驰,国人三两成组而战。赵云脚尖点地,身影迅捷奔袭中,犹如狡猾的白狐。
“戎将,你死期到了!”赵云在那戎族千夫长左侧十余步处,蹬地腾空,横剑飞过,欲切了彼的脑袋。
戎将回首,怒目,猛烈地挥去大斧,将赵云拍飞。
赵云,翻滚落地,止步,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兴奋地颤抖了全身,持剑再度上前击杀戎将。
“找死!”戎将勒转马首,驱马冲击赵云,举起的战斧,劈山之势。
“先断你马腿!”躲过戎将一劈,赵云矮身斩去戎将坐骑前腿一脚,戎将落马滚地。
站起后,戎将怒不可揭,冲来,那斧力扫中,必是断成两截。赵云施展鬼魅的身法,躲过这招,现身在敌将身后,迅速催动全身真气,施展剑技——千刀万刃。
四面八方的剑影过后,云要食言了,只因那戎将被切的,分成不知几块碎肉,哪还有什么首级可取。
战场真是赵云的仙地,往日使出这招之后必是全身虚脱,无力再战,不过这时的云可不见那貌,仍是神采奕奕,修为更是隐约要突破四重天。
敌戎见主将被斩,有了退意。
“想走?”赵云狰狞着笑脸,“那也先过我这一关。”
白刃切过骏马背上的戎兵,无头的尸体在马匹上摇晃,赵云就像游走在人间的死神,收割着一条一条戎兵的灵魂。
战场的另一处。
连杀十来人之后,赵盾渐渐摆脱了对战争的恐惧,对于死人他从来没有怕过,他怕的是六年前偶入伤兵营,那些伤兵痛不欲生的惨叫给他带来的阴影,显然这些戎兵还不能将他变成同当年的那些伤兵一样。
矬笨的剑招越发流顺,唐刀之下,又添加一具亡魂。杀人也成了一门艺术。
抽空退去身上累赘的铜甲,舍弃了圆盾,赵盾黑衣獬豸服,游走在戎卒骑兵间的另一个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