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丰京西城墙,高三丈三尺,分南北扬长而开约十里,城门有阁楼增上高墙有四丈,公孙苍龙驻足于此,目光深邃眺望西方,身后赵罗忠实的守卫着,默默无言中犹如坚石。
“你家的那两个小子,哭着鼻子要我阻你上战场,你怎么不听劝?”公孙苍龙淡淡的声音问身后的赵罗。
赵罗闻此,脑中立时想自己那淘气的儿子与性情温雅懂守礼节的义子,嘴角微微上翘:“小孩子的话,主公何必当真。”
“自从你跟随我后征战不断,丰镐初立时与恶匪战、与凶戎战、与妖孽战,之后我进京勤王你又奋死与我战郑伯,我不用猜也知道你身上早已伤痕遍体,虽有我的药为你治标,可根子上却损耗太多,再不修养几年,你的后半生可不好过。”
公孙公的好意,赵罗心纳,他道:“谢主公体恤,属下十分感激,当年若不是你救困扶危,我那一家早已灭迹于人世,那有今日的光荣,主公之恩无以为报,罗区区渺力今世只为尊效命犬马。”
“你就是这左强,不过也对,人活一世无信不存,你为还我恩情舍身搏命,我为还周室恩情肝脑涂地。你和我都是同一类人,我不会再阻你心中纲要。”
赵罗躬身:“主公自然不必多言,罗心如明镜。”
丰京西城门前一里,有一座大营,子卿为帅整备军马,收容丰镐各地由士带领的国人。
赵盾与赵云跟在秦戈的后面,前去子卿为獬豸卫划出的营地,盾从西大营的东门进入,所见顶顶白帐间兵甲忙碌的奔走,物资车辆拥堵挤行,真是乱的可以。
“秦老大,我记得二哥治军有方,前些日子来他大营时也不见现在这样杂乱无序,人马拥挤啊”。
赵盾疑惑地问秦戈。
“你那时所见大营中只有两师,长年驻守大营是国中精锐,其余四师为半民半役,战时由大夫带领至大营交兵权于子卿将军,这些役卒不谙军旅所以使大营规矩都乱了套”。
秦戈边走边答,见前面一辆辎重车辆折了一轮,连忙上去扶住,不让它倾翻,一身的巨力让周围甲士连赞勇士。
赵云将剑抵作车轮,顶起车辆,三人等军中工匠前来修理。
“那我爹是下大夫,是不是也要领赵里的人来?”赵盾纠结地问。
“是的,赵大人既是赵里的大夫又任职虎贲卫副旅长,两职皆要服兵役,你最好还是不要心存侥幸”秦戈知道赵盾所思,故提醒道。
“唉”赵盾无奈叹气:“还侥幸什么,昨日去劝我爹还被骂了一顿”。
环顾四周,人声鼎沸,所见戴甲之兵皆野外农民的土气,淳朴中偶然露出民风彪悍的一幕,髻发系草绳,披着皮甲的,拿着镰刀三叉的,有猎户背着弓的,青年国人兴奋接过长官长戈铜盔的,老兵默然取过木盾的,白首嘘唏中整理装甲的,可见军中百态。
赵云扯了一下赵盾的衣角,道:“那几个不是丰京里的混混头子吗?”
顺着云的目光,赵盾望去,有一堆人在一位士的带领下,交给守门将士过目一书竹简,待那队人马过检入营后,可看见丰京四个帮主全副衣甲,被营外站岗武卒叉戟拦了下来,那烨书生正拱手对着武卒述说着什么。
“走,去瞧瞧”赵盾言讫就要动身。
赵云可不依:“我的剑咋办?”
剑被当木杆使唤也是明珠暗投了,然等军中工匠却迟迟不来,秦戈道:“你去吧,我看着。”
“好咧”。
两人至营门。
四位帮主见迎面走来两个熟人,笑面虎的老铁高兴地挥手吆喝:“两位大人,两位大人可否为我等求个请。”
烨帮主见来者是那位恩人,急忙要行大礼,被赵盾眼神制止,他才躬体深深一拜:“官家可否为吾等爱国之心行方便之门?”
守门甲士开了叉戟,赵云上前一步,质问四个帮主:“你们怎么被拦下了?”
“我等,我等......”大腹的铁帮主尴尬支吾。
“痛快些”。赵云喝声。
烨书生作揖回话:“官家有所不知,自从丰城城宰颁布政令后,缴纳金帛之物可免除服役,那三人皆是交了此税本来不用来此上阵,然在鄙人游说之后改变初衷愿意尽匹夫之责,可一时忘了去城宰府申请服役书令才被这门外武士拦了下来,请官家可否通融吾等前去中军报道”。
烨书生这话说的三位帮主不尴不尬,手无可放之处。
赵盾鄙夷这等人,伸手问烨书生:“你的呢?”
烨书生忙取出一小条木简,递给赵盾,赵盾接过一看,木条上书写:烨,丰城,五师。下端有红色官印。
赵盾还在思索自己为什么没有此物时,云已经叫唤出来了:“我怎么没有这东西,走去二哥那要,死了也得留个名不是。”
“乌鸦嘴!”赵盾说完又对那两名武士道:“我保这三人进营前去主将那请令,可否?”
“大人担保自然无可阻拦”。
遂赵盾领着几人回到秦戈这边,那辎重车轮也修复完毕,秦戈与众人一同前去军中帅帐。
风卷纛旗,帐门前两排各站八名雄壮甲士,手持丈长铜戈,威风赫赫。
帐内,子卿军务倥偬,低头编排军案上累积的各式封主上报服役之数,又策划归入哪师哪旅,什么兵种之类。
帅帐突然闯进来一人,白衣公服獬豸卫,面容俊丽,唇红齿白,眸中灵动流光,乃是赵云。
子卿虎目电光视去,见来者是自己兄弟,才压下虎顾之威,笑笑:“小滑头,你来我这作甚,不去你的划区待命?”
“子豆腐,我怎么没有这东西?”赵云手中摇摇烨书生的兵役简,上前递去。
子卿看过,“你要这东西干啥,那不曾还当心死于战阵?大可放心,哥哥岂会让你当风险。”
“二哥这话就不中听了,我和云拳拳为国赴死之心,你怎么可以视亲包庇。”赵盾随后而来,言道。
“哈哈哈......”子卿笑讫:“你们这两小子,老师要是知道你们有此心思,还不心疼死,待我命人给你俩书写就是了”。
赵盾满意地点头。
“二哥,帐外有三人也要请命这兵役简呢。”赵云又向子卿禀报。
“服役之人都有上司统一去城府申报,为何有三人没有?”子卿摸着下巴,续言:“总有缘由吧,否则不会出现这样的疏漏”。
“他们事出有因......”
赵盾将之前的事赘述给子卿听后,子卿唤来军中书使,一并将五人的命牌补齐。
颁令下命于从事时,龙骧虎视,长冠立,两鬓垂,细眉成剑,眼眸生威,膏梁之气被军风洗涤了个干净,白皙的脸颊雕刻出了棱角,胃甲穿身尽显开柙出虎之势。
盾所见的二哥与往时在镐京城宰殿中确实大不一样。事毕,赵盾与赵云离去。
子卿眯起双目,回思恩师前日的话语,心事重重,肩同两座恒山压来。
......
公孙苍龙:“此战,我不得出手。”
子卿:“恩师,这是为什么?”
公孙苍龙:“伪王所派之师,有我同门师兄虢钟随行,师兄武斗不如我,然兵法道阵远胜与我,我若出手他必是用阵法困我一时,排兵推平丰镐,我救不及”。
子卿:“那该怎么办!”
公孙苍龙:“我若不出手,修书一封赍于我师兄,他定会罢手不谋,你可放心。”
子卿:“恩师,被束了手脚,不奈将丰镐基业托付于我,弟子心忧不能胜任。”
公孙苍龙:“不必担忧,战起时我再邀师兄去往他处,使你发挥全功。”
子卿:“弟子还是心中无底。”
公孙苍龙:“怕什么,我教你多年学问,难道把胆气给教没了!”
子卿:“弟子......弟子遵命。”
公孙苍龙:“实属无奈矣......”。
分离了那四位帮主,三人同行至獬豸卫营区,踏入营地,所见比外头大营人马错落有致的多,黑衣獬豸服的卫士各各严己律人,见三位大人同来有卫士上前行礼,云舒畅地呼了一口,道:“还是咱们的兵马像样”。
这话说的秦戈脸上有光,呵呵耿笑。
进入营地将帐,赵盾吩咐门外卫士呼唤枣、赵燕、姬勤、黑全数到来,齐聚一堂。嬉笑扯皮不足为道。
赵云也毫不示弱叫来,叫来......只有锦毛鼠,然而锦毛鼠到时身后多出个意外的人,昭姬。
掀起帐门,入内。乌帽,墨衣獬豸服,两鬓绕耳后,露出精巧的小耳,美瞳琼鼻,唇若粉瓣,俏脸几分憔悴几分落寞,举止规规矩矩,扭捏着不适。
昭姬拘谨,只因于他父亲乌灵神的半年之约早过了,她不止一次的询问公孙苍龙,然得到的结果总是大失所望,那大大咧咧的脾气在担忧中无形趋于宁静。悄然生出几分知书达理的淑女气息。
“昭姬,别总是苦着脸呗,乌师叔八成是去哪处佳境游玩忘了时间,你别担忧了。”赵云走进昭姬,温语安慰她道。
昭姬感激的“嗯”一声,轻轻点头,努力对云作出欢笑之色。
大堂左侧有一下案,案后赵盾席坐没个像样,于四人瞎闹,闻昭姬至,起身起来。
他蹙着眉头来至昭姬面前:“你怎么来军营中了,谁给你的獬豸服?”。
云身后的锦毛鼠炸了毛,不知该不该出来承当。
昭姬被盾问的目中噙泪,赵云怒吒:“你这么责问她,生了颗铁心啊”。
“军中岂能是女孩可以待的地方?”赵盾对峙着云:“战争有多残酷,你我不是在儿时就见识了,伤兵营,截腿断手,血流成浆,你可还记得?”
立时,残酷的画面闪过赵云的脑海,使其无言与盾争辩。
“不是我故意责怪你,实在是战场太过残酷,我叫人送你回獬豸衙门”赵盾也不给她回话机会,唤姬勤与赵燕送昭姬回衙门。
待昭姬走后,锦毛鼠对赵云轻声言语:“乌小姐很可怜,在衙门里就她一个人了好是孤单,云大人可想想办法帮帮她吧”。
赵云沉默点头,锦毛鼠偷望赵盾,见他脸上剑眉对结,审视自身,惊得慌忙躲到云的身后,低头不语。
“锦毛鼠,去陪着昭姬。”赵盾的话不容置喙。
锦毛鼠担忧地看着赵云。
赵云沉默地点头。
“大人,那你要小心,切不要逞强,最好躲得后面,一定要好好的......”
锦毛鼠在赵云脸色越来越黑下来中,一步两回首的跨出帐门。
战争的车轮从来都是无情地碾压过一切障碍,留于身后的只有弱者、伤者凄厉的哀嚎,赵云和赵盾初次目睹战争的残忍,正是平王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