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军府邸前。
黑色乌纱冠,墨色獬豸服,身形纤弱,面容怜人,锦毛鼠通红着细绒白毛的柔嫩小妖耳,白润的小娇手无意识地弹出可爱的食指打着圈圈,她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紧张又欢悦地想把自己的喜悦表达出来,却有着不可说通透的为难,神情焦恼又难耐激动,在公孙苍龙府前徘徊着欲留欲离。
几日前,有妖族千夫长通过秘术,召唤锦毛鼠前往镐京城外一处妖族藏匿据点听候指示,这徒然的呼唤惊的锦毛鼠花容失色,本在獬豸卫与人族生活融洽,和和睦睦的平静生活被划破了纸窗,幡然痛恨自己为什么是妖族之躯。
奔波中蓄着满眶的泪水,锦毛鼠无可奈何前去应命。
来至那处山沟洞穴中,却有十余只大小妖族垂头丧气,妖眼凶光迸发,有疯癫啖人之态。
锦毛鼠噤若寒蝉,蹑着手脚,从他旁躲过这些妖类,上来拜见高处站立着的一只黑熊妖。
黑如木炭,壮如小山的黑熊千妖长背着她,闷声言:“锦毛鼠!”
“小妖恭听”。锦毛鼠惊颤跪拜。
“龙君,见你天资过人赐下上品妖决一本,望你不负君上恩义,全心全意为妖国崛起而竭力”。
“啊!”锦毛鼠抬头望去黑熊精,满脸不知所措。
“啊,什么!”千妖长回身怒容,“还不谢龙君之恩!”
“是,是”锦毛鼠面南行大礼跪拜三首,“小妖锦毛鼠谢君上恩宠,必是粉身碎骨报答君恩。”
黑熊精这才满意点头,取出怀中一本黄色纸书,小心翼翼地递给锦毛鼠,又嘱咐:“这妖决珍贵非凡,你要潜心修炼,不要辜负龙君。”
“小妖遵命”锦毛鼠对着黑熊精拜叩。
诡异的妖吼在那十几只妖的口中沙哑,他们看着锦毛鼠手中的妖书,皆是张嘴裂牙,视要分尸了锦毛鼠于当场,锦毛鼠白脸大慌急急躲到看起来还算正常的黑熊千夫长身后。
“敢在我面前张牙舞爪,不怕老子现在就活吞了你们!”黑熊精庞大的身体向前一倾,一颗面孔凶残的巨熊兽头虚影破体而出,震耳欲聋的熊吼,吓的那些妖族全缩到了岩角边,颤抖不止。
锦毛鼠亦是被吓的差点失禁,黑熊精吼完后装出和蔼的神色回首面对她,却不知锦毛鼠早把刚才一幕映入脑海挥之不去了。
“听闻你与公孙苍龙的弟子共同生活于一处屋檐之下,这是很好的策略,能给龙君带来最真实的情报,以你的聪明应该猜到龙君无故赐下瑰宝是何用意了吧?”
“小妖明白......”。
领命后的锦毛鼠一路狂奔回獬豸卫,回途中差点得意忘形被夜巡城卒抓见,然这惊险的遭遇待她冷静后却不曾如往日的害怕而惨白小脸,仍是红通通着。
噗哧一声笑出,前一日龙君大驾,她如履薄冰,兢兢战战前去参谒。还好龙君不屑记住实力比他弱小的小妖,随手打发了她,转身中听见龙君傲言:“今日就是妖族征伐人族夺回故土的第一战,镐京不日就是妖国之城邑也,那所谓人族第一人公孙苍龙死于今日!。”
闻此声,锦毛鼠冻若冰石,神魂离体,浑浑噩噩回到獬豸卫,心思镐京这最美丽,最温暖的家,还有最......可爱的人就要在消弭于尘寰,不觉间黯然落泪,低声抽泣起来。
才过一日,不曾想妖族君上,龙君大人也会落败上将军公孙苍龙之手,得此消息后她千条万绪汇聚心头,酸甜苦辣中尽不知如何表达出自己的喜悦。
故而踌躇于上将军府前等一个人,她也不知道是否能和他一起共享。
上将军府邸内。
身为老师公孙苍龙并非很“尽业”心怀振兴周室的他恨不得全身心都投入复兴丰镐之地的大业中,使之两个未到束发之年的小弟子每过五日才可敬听恩师的教诲。
今日确是轮到的授业之日,赵盾和赵云昨日便夜寝老师府中。
公孙苍龙的书房很大,藏书千百卷不止,现有三张书案品字形摆设。最长的书案后席坐公孙苍龙,此时他正手持一卷竹简书自吟朗诵,全然沉浸在书中阐述的道理之中,尽忘了去督导木阶下短书案后的二个“劣徒”。
赵云:“盾”。
赵盾:“干啥?”他不舍的将手中书简放下。
赵云:“老师讲的太晦涩难懂了,不如你给我讲讲呗”。
赵盾:“真的?”他立时整理了一下原本就十分整洁的士子服,挺胸收腹。
赵云:“别装蒜,真以为你比我聪明了?我不过是考考你而已。”
赵盾:“行,你考考也行,嘿嘿”望着云求知的表情,盾心里舒坦啊。
赵云:“还真是给你点光芒就放绽,那啥,《周易》、《尚书》、《诗经》、《礼记》什么的到底都在讲个鸟啊?
赵盾:“仁!”他继续道:“仁政、王道、礼制,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赵云:“迂腐!”
赵盾:“啥?”他瞪大了眼珠子,又透透瞄了一眼上座着的老师。
赵云:“我就从没读出这些里头有什么真正的仁义。”
嘎巴一声,从老师的方向的传来,公孙苍龙立身怒容望去赵云,两鬓无风自动,手中的戒尺发着愤怒的红光。
“啪啪啪......”不下十几声。赵云受罚连带了盾也被老师狠狠地抽了一顿。
两小鬼,憋着嘴,红着目,颤颤巍巍虚心求学了。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意思是说,做好事的家庭必给后代流下幸福,贯做恶事的家庭必给后代留下祸殃......”
......
跨出老师家府门,赵云耷拉着脑袋,赵盾在一旁窃笑,只因云的那一句“没学到真正的仁义”恼了老师,整个下午老师都没按课程教导,另外讲了一大段礼制忠君的典故,折磨的赵云哭丧着脸,赔笑了二个时辰。
“云大人!”锦毛鼠见到赵云如同蜂儿寻觅到了花蜜,飞扑而来。她见到赵盾在侧,止步拘谨地施礼:“盾副长好!”
赵盾点点头,先走一步。
赵云瞻见锦毛鼠眉飞色舞之貌,不爽斥道:“你怎么在这!”
锦毛鼠被电触起了全身的寒毛一般,低头扭捏,怯声道:“我......我就想见到云大人。”
“我有什么好见的!”
赵云顿时像被踩了尾巴,跳开离锦毛鼠三尺远。
似乎醒悟刚才的言语太过暧昧,锦毛鼠轰的一下红透了脸,千言万语化作羞涩,双手盖面而逃。
跌跌撞撞闯过街中人群,锦毛鼠乱了方寸。忽闻后面有心系之人的声音,立马停脚回首而望。
“喂!”赵云不忍直视老鼠的愚蠢行为提醒道:“衙门在西面,你跑反了,笨蛋!”
“啊?”锦毛鼠叉开掩面的小手手指缝,顾盼四周,可爱的脸上如火炭升了火苗,恨不能化出原型,使出本领打个地洞转进去,害羞的反身奔跑,彻底远离赵云。
望却颠簸而去的锦毛鼠,赵云拔腿跟上,真是担心这个蠢货会不会被人卖了呢。
琴瑟和鸣,心有灵犀。锦毛鼠绻缱之意赵云仅是懵懵懂懂,在是与非之间徘徊。
赵云急寻锦毛鼠,路遇富贵人家办丧,使劲推挤阔出一条小路,至人前,寻见赵盾护着锦毛鼠于身后不让人群伤到,虽是好意也不知是什么心里云胸口堵了石头一般,行至二人傍,一把拉过锦毛鼠于自己身后,故打着哈哈:“盾啊,你怎么还不回衙,丧事有什么看头!”
“你瞎啊,如此人马填街塞巷,我又没穿公服如何穿行!”赵盾还未成熟,身材矮于成人被后面的百姓肘腋触碰,怒气全发到赵云身上了,又继言:“你家老鼠一身公服白穿了,毫无威慑。”
也奇怪往日必是暴跳如雷的赵云,此刻默不出声忍下了这气,让盾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人海堵街,锦毛鼠却毫不浮躁,这一刻她牵着他的手就是全世界。
前有十余名青衣术士请灵,后有铭旌大书:“大周镐京下大夫燕中之灵柩”。陈设、百耍、丧幡,浩浩荡荡送葬人流至二里远。当然跟随的人流不都是给那什么下大夫送终的,前头有十名妇女手提大篮子,承有米包,路中穷人见此口粮,便去取来一个自觉跟随人流敬这一口食之恩。篮中米包施尽,又从马车中取来,使聚来送葬人群愈来愈烈。形成此时这光景。
赵盾心生云那句话,或许也并不是错误,从君既是尊礼,尊礼则重葬,可想丰镐双城仍有黎民食不果腹,钟鼎之家却丧礼宏大动城,隆重且华丽至及,倘若节俭资源,不知可救活多少人命。
推推挤挤行走中。
耳边听闻黎民仰慕之语:“我若死后,能有这样的丧礼,不枉此生”。
赵盾颓唐泄气,礼制深入黎庶骨髓,生不成辉煌,奢求死后隆葬,那干脆别活了。
“去无用之费,圣王之道,天下之大利也”。偶然有灵光闪过,盾的脑海中冒出这样一段话语,不知已然轻述而出。
赵云凑过来:“你在自语什么?”
赵盾回神:“没什么,快走吧。”
三人挤出乱哄哄之人群,豁然开朗后都吐了一口浊气,一致的动作,盾和云相视一笑。
“我死后,那块布一包,随便扔哪都行。”赵云晦气地道。
“那也太草率了吧,我就行你之前的步骤,挖个坑叫后人埋了”赵盾接话。
锦毛鼠脑洞大开臆想赵云如果死了,自己该怎么办,想之泪水涌现:“两位大人,可不要死。”
二人回头望锦毛鼠,见“他”眼眶红润,哈哈大笑起来。
回到衙中,已经康复的卫长秦戈,集五百卫士在大校场内训话。
校场中央高台上,秦戈声似闷雷:“子卿将军有令,明早五更全卫开拔丰京城外大营!”
“是!”台下五百卫士领命。
待秦戈下来,赵盾和赵云马上迎上去询问。
赵盾面色不喜而问:“秦老大,我二哥调我们獬豸卫去丰城大营干什么,可有老师的虎符?”
秦戈严肃点头:“将军得到确切情报,惠邑伪王发兵攻打丰镐,大军不日将至”。
“什么!”赵云睁目大声道:“这个小王八活腻了么,老师苦心经营丰镐整兵行防御之策,并无起攻伐彼之心,他却先下手了,怒,甚怒”。
“秦老大,我二哥可有说敌军有多少人马?”赵盾拧眉而问。
“三万,探子流星飞马来报,漫山遍野铺天盖地之势”。
没有真正面对过战争的云和盾,听的脸色发白,流有虚汗。
“我爹会上战场吗?”赵盾猛省而问。
秦戈不知道怎么作答,赵云慨然:“义父必是搏命上阵的”。
赵盾脑子里跑过段段画面,那时与父亲共同洗澡,所见父亲干瘦的体魄上伤痕遍体,肩背弯驼,即刻泪流而下。
“不行!”盾和云同时出言。
“你去求老师,我回家找父亲”赵盾吩咐后匆匆回家。
“知道!”赵云也不废话,随即返去老师府中。
秦戈摇摇头,他知道二人此去都不会有好结果的,上将军驭人之术重德不重亲,用尽那人之所长,赵大夫也是忠义之人岂会因儿子几句不舍劝言就丢去立足根本。
秦戈远望西天斜落之红阳,心道:“我亦是会为珍爱之物,守护至战死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