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王五年六月。
雄城之外战车百乘,周卒凝神静听。帅台上,上国柱公孙苍龙宣毕郑伯种种罪行,手中金锏朝天一举,满万周卒喊声贯天,左军变前军,千郎将手中令旗挥下,周卒勇士踏上征程。
公孙苍龙回顾城头,眯眼微笑,四个弟子皆躬身拜别。
盾和云耷拉着脑袋从从城墙上回来,即使云的老供应商挤着恶心的大嘴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举着糖光锃亮的冰糖葫芦在云的眼前晃悠,也激不起云平常不见实物光想想就流一地哈喇子的欲望,云三步两回头的挥挥手,说:“今天心情不好,明天买四串。”
那粗衣麻布的大叔一脸幽怨,目送二人离去。
尸魔事后,老师观测六日,确诊无患瘟疫可能,义无反顾的扯起勤王的大旗率领一万镐京周卒,进军洛邑拯救周平王于郑伯姬掘突的魔手。
这遽然的分离,以致云和盾二人心中空洞无依,浑身没了往日的活力。多年来与老师朝夕相处,在他谆谆教导之下练就一身本事恩同再造,此情不可割舍。“哈”盾大叹了一口,彼时城下匿于人群中的母亲眼红抹泪,可想父亲罗也出征了,盾深忧父亲那比自己还弱的武修能否保护自己。
云低头无声,撇了盾一眼,心里暗表非常理解,义父真的太弱。
“喂,云,去獬豸卫看看老师答应的新衙服到了没有?”漫无目的的瞎晃悠也不能排解心中的忧愁,盾打算找点其他事情麻痹一下神经。
“嗯”云颓唐点头。
“走吧”。
迥然不同于城外哀凉,獬豸卫卫衙此时正盛况空前。
盾和云到了衙口,见衙内中央阔地上,一个个卫士在那显摆着自己的新衙服,沸沸扬扬好不热闹。那个胖子,对,就是那个胖子,你把下裳套在头上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个矮子,你拿大一号的衙服在那身上比划什么,太大就是太大,你不会和别人换一下啊,还有秦老大?咦怎么还有秦老大的事,你可是卫长啊,有点一卫之长的尊严不。
“在干嘛!”盾在门廊下大怒,“我刚新增的衙规,要注意维护公众形象,竖立端正严谨的生活作风,都当耳边风了!”
众卫士闻声,身直股栗,目寻来者,见副长大人来了,连忙撇下手中心爱衙服,立正行右手横胸之礼。
“就是,我们可是正义的化身,真理的使者”说完,云从鼻中抠出一颗黑黑的不明物体,弹到地上,黑的显目。
士众肩背颤抖,不敢笑声。
秦老大作为一卫之长,捏着最漂亮的衙服不舍得掷地玷污,尴尬扯嘴,将衣藏在身后,又因他是盾的上司不用行礼,站的直直却很是别扭。
“哈哈哈哈,盾,上将军出征了?”秦老大尴尬时,习惯性的右手摸摸后脑勺。
盾的脸色一黑,秦老大这是很高兴老师出征?
“额,上将军命我不得相送,只要恪尽职守一心镐京,就可。”秦戈连忙解释。
“秦老大,你去一旁呆着,我来分卫服”盾嫌弃的挥手。
“好咧,”秦戈屁跌屁跌的拿着卫长衙服跑出众人圈子,蹲在远处傻兮兮的咧笑。
“一什出列”盾喊道。
声音渐消,一什卫士无一人出列。
盾的眉尖火光噼啪作响。
云,悠悠的来一句:“一什的,副长说出列呢,怂瓜啦?赶紧的”。
啪啪啪,一什的人马全都挤了出来,排成一排。
盾狠狠的瞪了一眼云,没看着一什的卫士门被他眼神一扫,都抖了一下。
消瘦英俊的小脸,随意束发成马尾状,额前髫发两边分,剑眉星目,年岁不高,气势不减。盾伸手指着一什:“你们把衙服都收起来,折回原样,分好尺寸,其余各什由什长领队排成一竖,一人一件,去一什那领。”
接了副长的命令,卫士们井然有序动员起来,云信步走到秦戈身边蹲下:“老大,咋滴,嫉妒不?”
“没啊,挺好,”秦戈呵呵一笑。
“狗屁,没老大的那几年发展,今天会有这样的獬豸卫?说吧,你很愤怒,对不,”云循循诱导着。
“真没有,盾做的很好,我有什么愤怒的”秦戈无辜的摊手。
云怒道:“那你给我当副长,我一定做的更好,怎么样,成交不?”
望着云啖人的目光,秦戈懦弱的向后一靠:“要不等上将军回来,我们去沟通沟通?”
“......”云阴声的轻语:“要想老师答应,除非盾无疾而终了,嘿嘿......嘿嘿”。
秦戈一个哆嗦,抖了抖身上的冰扎子,慌忙远离云的身旁。
话说盾接受獬豸卫七成的权利后,大刀阔斧的改革在短短半月竖立了威信,凭他四重天的功力,无人敢去领教,此前与蓝幽幽的武斗中,盾的剑技虽没有云那一剑的翩鸿,但剑气之宏伟碎瓦入地,深不可量,众人惊惧。他所新增的衙规,必是刻己自律,对待手下卫士按律服人,由此卫士们对他都是深深的尊重。
“云大人,你看我已经在咱们卫衙改造一年了,真正改邪归正,从妖族扭曲的世界观里重生而出,现在我全身心的具备——真、善、美,你看我能不能要一件衙服呢?”一只拟人岁数约十一二的锦毛鼠妖,俯倾弯腰站在云的背后,献媚地自述。
“啊?老鼠啊”云头都不想回,锦毛鼠雄是雄的,却长了一副雌性才有的妖娆面孔,云深深的嫉妒,真想在他脸上踩上两脚。
“你去问副长,他给,你就可以收。”
“云大人,小的不敢,“锦毛鼠远望了一眼盾,尖尖的粉耳都红了,又乞求云道:“大人,我能入您的一什不”。
云蹲着看大伙儿在那分赃感觉挺好,被锦毛鼠在耳边不停的唠叨,喏喏的气息不知怎地撩拨的他面红耳赤,烦躁的向后一挥,拍到软软一物,大蹙眉头:“小身板,这么软软弱弱,有什么资格来我的一什,一边待着去,”。
少刻,有呜呜哭泣声在云身后响起,云一回头,见那只雄老鼠,像个女人似得在哭哭啼啼,柔弱的像支清风拂过后含羞欲泣的——狗尾巴草,云不屑的骂道。
“喂,哭丧呢,”云站起,拍拍屁股转身:“不就是件衣服么,我去给你拿来,你以后负责一什衙宿的卫生,还有洗衣叠被,还有端茶递水,还有......等我想起什么,你要随叫随到”。
锦毛鼠破涕而笑,粉嫩的俏脸红扑扑的连连点头,正要跪下,见云大人面表恶心的抖了三下,逃生似的离去,只好对着云大人的方向躬身一拜。他心舒一口气,进了一什命就保住了。獬豸卫地牢分上下两层,上层都是一些人族大盗、凶匪、作奸之人,及零星几只实力弱小的小妖,乃现在的獬豸卫捕获。下一层估计只有卫长秦戈知道,那里才是真正的地狱,里面的勾魂使者才是真正的獬豸卫,每个武修不低于四重天,冰冷无情的眼神现在想起都寒毛倒立。
不远处的秦戈隐晦的对锦毛鼠大嘴一咧,锦毛鼠敏锐的有所感,他登时面向秦戈,如女子般身体向前一倾,左右手至小腰微微万福,一表万分感激。
而盾这边,众卫士都领到合适自己的卫服后,他下令下一刻钟后于衙内校场高台处集合,众人领命而去。盾来到副卫长的雅室更衣换上獬豸卫服,平王东迁至周室权威大幅削弱,诸侯各国思潮并起,礼制之中等级严格分明的衣裳被赋予了体现百家思想的射影,镐京东市所售衣裳款式变得花样百出不胜枚举,盾在不久前路过东市时,望见一贾商在兜售现在獬豸卫服的原型,那刻就喜欢上了这套简单利落的衣裳,适才起了统一衙服的念头。
盾在铜镜上,整理了一番,不免为自己的眼光得意,新的獬豸服通体如墨,黑色锦缎为料,光滑柔顺,圆领小袖,无上衣下裳之分连成一体,有一条宽带勒紧,獬豸卫副长的卫服两肩纹有两头彩色獬豸神兽,如是身体再高大些可体现龙骧虎啸之威风,戴上新制的乌纱冠,一位不仅没有官威还萌了几分的盾副长大人新鲜出炉了。
走出雅室,盾抬头一看衙内空地,乌泱泱整齐立着全衙卫士,换衣之后的卫众精气神大不相同,黑色的制服给这些刀口舔血之徒平添了被隐藏的肃杀之气。
人靠衣装马靠鞍,明明只有十九岁却长出二十多岁成熟的脸,卫长秦戈本就身材魁梧,穿上新卫服后,真正体现了什么叫龙骧虎啸威不可挡,双肩所纹与盾的副长服无二异,区别于胸膛纹有大号神兽獬豸腾云图,栩栩如生百邪规避。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这是盾所料不及的,云从右边的屋舍内走出,也是一愣,悄然按上左手的利剑,四处观察了一下,并无可疑之处,蹙起了眉头全神戒备,盾朝他摇摇头,肃静的一起走到队伍中各自的位置,眼观秦老大,等候命令。
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校场内,只有风吹叶落之声,秦老大在高台上俯视众衙卫,虎目顾盼,龙威燕颔之势让早期的獬豸卫士热泪盈眶,江湖人称秦獬虎的秦戈秦大人又回来了。
“英俊否?”秦戈摸摸后脑勺吐出这两个字,众人绝倒。盾和云一脸黑线,但心中并不否认,秦老大刚才真的压迫到他们了。
“哈哈哈哈,我果然是本衙内最俊的,”秦老大说完大步走下高台;“现在请盾副长训话”。
獬豸卫士都自觉的站直了身板。
盾稍微整理衣冠,走到台上面对众卫士,朗声道:“上将军今日出征离去,城中魑魅魍魉没了上将军的镇压怕是要蠢蠢欲动,各卫士听命,首要任务以保家卫国为重,第二以维护镐京和平为重,第三以惩恶扬善斩妖除魔为重,懂了吗?”
“明白”众人齐喝。
“解散,出巡。”
盾走下台,看着云炽热的眼神,浑身都不舒服;“干嘛?”
“你的衙服比我的好看,要不借我穿两天”云极度渴望的道。
“不给,你的左肩膀不是也纹了一只吗,也挺好看的,”盾左顾右盼准备溜走。
“那也是一只,你借还是不借”云恶狠狠的目露凶光。
“不借”盾也凶目对视。
两人眼中火光闪烁,风云突起,怕是要和往常一样打一架了。
“那个,云大人,您吩咐的糖米糕买来了”娇喘嘘嘘跑来一个人,袅娜的身躯穿着右胸纹有獬豸卫三字的黑色衙服,头戴乌纱冠,细眉粉唇,几缕鬓发飘荡着幽香,楚楚动人的眼眸中含着不易察觉的忧伤,精巧的小脸白里透红,上下摆动着毛绒绒的妖耳。他是谁来着?
是妖非妖学做人,獬豸淄服裹真身。
桃花带雨胭脂红,安能辨我是雌雄。
哦,云认出这对耳朵来了:“老鼠,你怎么像个女人似的,跑几步就成这样了,简直丢尽了我们一什的脸”。锦毛鼠又是泪水汪汪了,怯怯的把手中的糖米糕递给云。
云毫不客气的拿来米糕,瞪了一眼盾:“肚子饿了,明天再打,老鼠我们走,哼”。
锦毛鼠随云款款离去。
盾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个卫士好面生啊,男的也能长成这样,看来我还需加倍努力。
城北铸造坊还有一把剑要去取,赶紧去一趟,切断思绪盾往衙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