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国都。
玉仙楼门前右侧紫衣神算依旧如故,一案、一席、一杆子。知天策地算人的招牌这几日传遍了全城,几乎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那少年郎每日一卦,每卦必准,被百姓恭称神算,他喜穿紫衣,人们便加上称之为紫衣神算。
尉迟咏兰自小懒惰,在申国没了老师监管,也不用如在镐京钦天监上差时早起,他睡至日上三竿才醒来,吃过中饭一直坐在雅室窗口观察楼下申国百态,至哺时,悠悠下楼立起那唬人的招牌,正襟而坐,闭目养神。
申国黎民见神算开卦,自觉的围了一圈又一圈,等哪个豪客一掷三百刀,来测一测命理运程。
不远处有一位头戴漆冠镶宝玉,身着淄衣,脚踏云的纨绔子弟,领着一群恶奴,人见人避八面威风直奔紫衣少年郎的卦摊而来。
少顷,泱泱人群被一群健壮奴仆,粗野的推开,分成两边,众人敢怒不敢言,眼色稍有不满,那恶奴就一拳打来,飞扬跋扈至极。
那为首的深衣公子穿过下人为他开辟的道路,来至紫衣神算桌案前,钟鼎之家应有的礼节全无,口中堆起浓痰,一口吐向随风飘卷的白幡,大步抬脚踩在尉迟咏兰的桌案上,手指触着尉迟咏兰的鼻尖道:“小子,听说你在这装神弄鬼,妖言惑众已有多日,真当认为我申国没人治你了?”
尉迟咏兰坦然起身作揖赔罪:“申公子恕罪,久闻申国公子贤名远播,没去拜会是在下太过失礼了,今日得见公子一面,果是闻名不如见面矣”。
“小子你知道我?”申公子昂头挺胸,下巴朝天。
“申候威严美髯,虎目生威,小子曾远远一观并记在心头,见公子双目之神有申候八分相似,便妄猜公子乃申候子嗣。”
“哼,算你小子有些眼力,本公子却是申候十八子,但那又与你何干,你在此地装神弄鬼多日,有违我申国礼法,本公子来押你服法。”
“公子所言极是,小子我确实在这装神,却不是弄鬼,而是钓龙”尉迟咏兰笑眯眯而言。
“嗯?”申公子俯下身子,右手捏着尉迟咏兰的领口提起:“钓龙,真当妖言惑众,本公子今天就为申国百姓除了你这个妖人”。
尉迟咏兰靠近公子耳边轻声道:“公子气势汹汹而来,无非是那女子与我同住一酒楼,众目睽睽之下,无形中将她保护了起来,你怕强抢他人姬妾的丑事传入申候的耳中断了你多年积累的贤名,却又气忿此事拜我所赐,所以你想诬蔑我个蛊惑人心之罪,杀之泄愤,后图美姬,对也否?”
“是又如何!”公子厉色道。
“看那胖子,”尉迟咏兰嘴巴往人群方向一挪,“这胖子手下有十人,这十人手中有百根木条,木条各不相同的写着某年某月,公子干了什么好事。”
申公子闻后,立时转望人群,真是发现有一个体态浮肿,行为猥琐的胖子,在那人海中左右闪躲他的目光。
申公子脸色数遍,心思:这不可能,那胖子巴结我不过数月,怎么知道我的底细,只是万一呢?不行,先结果了这个妖人再把胖子杀了。
尉迟咏兰看着申公子杀气泠泠,微微一笑;“公子不可能当街杀我,只要公子一抓我,那胖子就即刻消失,下午对公子不利的消息就满城谣传了,沸沸扬扬之下申候也是会打听打听的”。
连忙转头望去,申公子脸色难看,胖子呢?
公子好色,骄横,但不蠢,他松开尉迟咏兰的衣领:“据说玉仙楼前来了个神算先生,本公子一听以为是他国来此申都惑乱百姓之人,不曾想先生是有大学问的,区区数语,让本公子茅塞顿开,好极,好极,本公子是爱才之人不知先生可为我入幕之宾?”
尉迟咏兰暗蹙眉头,能屈能伸还摆我一道,申国的人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还好申国公子的脚还踩在桌案上,不然一副礼贤下士的风范,那就逃都逃不掉,尉迟咏兰起身稍整衣冠对申国公子一揖:“谢公子厚爱,小子还未加冠,不敢入仕,怕年轻气盛祸害乡里,只求摆摆卜摊赚些盘缠,周游各国学成之时报效我大周王朝。”
“哼,不识抬举”公子轻骂一声,收回踩在书案上的脚,立直俯视道:“本公子最近心思不安,且又不知从何由来,希望先生能解惑”。
“那......”尉迟咏兰刚要说。
“假若先生解的不对,那就坐实了欺诈布衣之嫌,我申国可要下狱问罪的”公子阴阴一笑道。
“公子欲问何事?”尉迟咏兰胸有成竹的安坐,双手整理一番下裳蔽膝。
“本公子心中只所忧申国大业,自然只关心申国擎天玉柱我父申候,近几且心中思乱无定,必是苍天要我思我父心中之忧虑,先生就测我父之忧可好?”
尉迟咏兰眼中精光一逝,道:“公子赐字”。
“申”申国公子大袖一挥。
“申,由日与一组成,田分两头中间拉锯,我测申候上了年岁,担心膝下公子兄弟阋墙吧”。
申国公子心中一突,脸色拉了下来:“我与兄弟相亲相爱,有时虽有摩擦也是一笑免恩仇,再者纵观史录诸国君室皆是如此,算不得什么”。
“申加一人,便是伸,当今天下局势繁乱,有一国之人上人,望申国坚守盟约伸出援手,申候在忧,伸还是不伸。”
“你一介书生懂个屁,胡言乱语,来人!”申国公子心生恐惧,再也不顾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了。
申国结盟郑国晦暗隐蔽,这区区一介未仕书生含沙射影暗指此事,莫非真有神鬼之能,未卜先知?
“在”健壮奴仆闻申公子之令,齐喝上前。
“公子且慢!”尉迟咏兰挥手制止恶奴,转头对申公子招手道:“公子待我说完,或抓或杀也不迟”。
申公子按下心中不安,举掌退去奴仆,鬼使神差的向前一俯,附耳过去。
“申有一竖一日,从日中分开,乃裂阳之兆,申候早有弑君之意,亡国之祸近在眼前,公子可有想过自己的未来?”
轰隆!一声惊雷在大白晴天响起,那一道蓝色的电脉在玉仙楼的上空一闪而逝。
申公子惊瘫在地。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申公子目光呆滞,须臾间又狰狞着面孔对着尉迟咏兰道:“你在骗我对不对,你这妖人,妖言惑众!该杀!”
眼见申公子的双爪就要掐到脖子,尉迟咏兰笑颜言道:“幽王之死,全属申侯所谋,若不是他暗通西戎,哪有平王东迁诸侯群起之日,再弑君一次,你猜申候敢吗?”
“敢吗?”申公子被迷乱了心智,神魂颠倒,趴在桌案上拉着尉迟咏兰的手颤颤巍巍道:“先生,可以办法,劝住我父,申国,申国不能弑君,不能.....”
尉迟咏兰仙风道骨般点悟道:“申候要知道,你思他所思之忧虑,必会大赞于你”。
说完尉迟咏兰真想掌嘴,说什么话呢,反倒把那申公子从白痴的状态拉回神来,刚才傻傻样子挺好看,要珍惜的多看几柱香才尽兴嘛。
申公子稳了稳心神,整理妆容,不可多得的对紫衣神算作揖:“先生真会说笑,我父忠于大周矢忠不二,岂会有弑君这等忤逆想法,先生有大才,你我之间却因为市井小事,闹得多不愉快,此事揭过可好?”
尉迟咏兰起身一揖:“只要公子守诺不在为难那胖子,我于公子之间本无恩怨,何来揭过一说。”
“大善”申公子笑道。
申公子作出请的动作,尉迟咏兰疑惑道:“公子何意?”
“我与先生一见如故,不知可请先生去我府中,本公子设宴与先生详谈学问之道可否?”
尉迟咏兰心想:狗屁学问,还不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杀人越货,算了,大龙没来,那就去小龙那混几天,见了大龙在谋划谋划。
“公子盛情,在下却之不恭”。
众人到了申公子的府邸,刚一入门,见申公子大喊:“拿下”。左右申卒护卫擒拿住尉迟咏兰,使他无法动弹。
申公子居高临下的对着他说:“申候秘密之事,你尽数知晓,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室之人”尉迟咏兰出言。
“周室?”申公子忖度一番道:“叫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周室有你这样的俊杰”。
“周室之人遍布天下,你能全知?”尉迟咏兰也不在让他难堪,他难堪等于自己要趴在地上好久:“我叫姬篇,厉王后裔,曾学艺玄天宫门人的卜卦之术,偶有截获天机之际遇,所以我每日只卜一卦。
“尽然真有神鬼之能,窃天之术”申公子语气不可思议的惊叹,“放开先生”。
左右护卫闻声便放开了尉迟咏兰。
尉迟咏兰舒展了一下筋骨,从容不迫的整理仪容衣冠道:“也不算什么,仅仅偶有所得罢了”。
公子躬身作揖尽有一丝王者的风度:“先生太过谦虚了,大才之人真是气度不凡,明日我向申候举荐你,可好?”
“篇还未有出仕之心,公子何故为难我”。尉迟咏兰侧身一避。
“申国位处西陲,边疆狼群虎视,假若能有大贤为我大申出谋划略指出一个强国之法保黎民免遭西戎荼毒,是我申室之幸,国人之幸,先生为何如此不仁慈,欲弃申国之民。”公子并未起身,言辞恳切。
眸中闪烁阴霾,尉迟咏兰又推辞:“我非有谋主、治国之才,只懂躲灾避难之卦算不上大贤,公子何须委屈自己”。
公子起身笑道:“大才治国,小才治家,那是中原诸国所需之臣,我申国挡西方戎狄恰似扁舟,风起民危,浪起国覆,最需避凶化吉之才,先生在我申国必能尽其才,安其身。”
他又是作揖:“先生这可不要推辞吧”。
尉迟咏兰目露沧桑,少年郎早已历经人世,厌倦了般:“也罢,我也想安下居所,结束这浮萍之日”。
“甚好,先生大才,在我父面前可不要过分谦虚了,莫要埋没你这一身的本事”申公子特意嘱咐道。
“呵呵,公子所说我有数,公子有慧眼识才之能,姬篇怎么敢忘记”尉迟咏兰对他作揖。
嘴角诡异晦暗的一笑即逝,尉迟咏兰低头心思:“老师,待看明日就是申国风云汇起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