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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夏之晨

2008年。

初夏时节。

夏天是草原最美的季节,也是牧民最喜爱的季节。春羔早就接完了,个个活蹦乱跳的。跨年度的牧业丰收就近在眼前,每一户牧民都盘算着一年来的收成。

牧民和农民的收获季节不同,农民的丰收在秋天,牧民的丰收在夏天。这也是草原“那达慕”大都是在夏季举办的重要原因,不仅仅因为夏季水草丰美,更是因为一年一度的牧业丰收就是在夏季降临草原的。

每到那达慕,草原的牧民比过年还要兴奋。纷纷扶老携幼、骑马驾车,几乎是全家出动奔赴草原,共赴属于牧民自己的一年一度的盛会,一起分享丰收的喜悦和草原的美丽。

现在的季节是刚刚迈进夏天的门槛儿,离那达慕召开还有一段时日。其其格却早在心底盘算好了,今年的那达慕全家都要去,还要带上自家出产的奶制品、自己绣的“王府刺绣”作品,卖些钱积攒起来,好给牧仁买辆摩托车。

“给牧仁买辆摩托车”的心愿是其其格与牧仁结婚时就有的。当时两家条件都不太好,其其格也没像有的姑娘那样大要彩礼和嫁妆。如果当初她坚持,公公白朝鲁借钱也会给买上摩托。退一万步说,就算婆家不能满足这个要求,爸爸额尔德木图砸锅卖铁也会圆了女儿的梦。可当时,其其格对摩托车的事只字未提,甚至和牧仁也没说。她只在心里暗暗鼓劲儿,等攒够了钱一定买上一辆。居家过日子处处都是花钱的地儿,要提攒钱也是够难的。

长话短说。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儿,儿子阿斯根已经五岁了,大眼睛、长睫毛,虎头虎脑的。“阿斯根”汉语翻译过来是“正直”的意思。一条刚满一岁的黄狗,成了孩子最好的玩伴。黄狗也长的壮实实的,非常听话,主人给它起名叫“西日”,蒙语里就是“黄色”的意思。

2008年初夏时节的一个清晨。其其格和丈夫牧仁起得比往常要早很多,天还黑黑的就忙活开了。牧仁要回牧点儿了,这一次其其格也跟着去住上几天,帮着把牧点儿的“家”也收拾收拾。儿子阿斯根头一天听到些眉目,就吵着要跟去,被其其格“一票否决”。牧点儿离家有一百多里路程,条件挺苦的,其其格不想带孩子去,就悄悄准备,打算起大早偷偷地走。

月亮已经西沉,东方的天空有些微亮,远山近树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一只报晓的公鸡孤傲地叫了几声,因为没有其他公鸡的应和,鸡鸣也就歇息了。天边有几片薄薄的云,慢慢变得亮了起来,有的像飞舞的大鸟,有的像奔跑的小狗,有的像游动的鲤鱼,有的什么都不像,就静静地漂浮在那里。

因为太早,麻雀们还没有出窝儿,鸣虫们可能睡得太晚正在补回笼觉,所以,萨仁台这个村庄显得很静很静。

牧仁这个精瘦的MGZ汉子,每一块肌肉里都藏着使不完的劲儿,起多大的早、干多累的活、吃多大的苦,从不抱怨。他给一红一白两匹马添了把青草,就去检查家里的胶轮车。大黄狗西日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牧仁用手摁了摁瘪瘪的车胎,皱起了眉头。昨天还好好的车胎,怎么说没气就没气了呢?

他赶紧打开手电进了仓房,在一个老式的大木箱子里翻腾了半天,找出了打气筒和胶皮、胶水准备粘车胎。返回车轮前刚把这些东西放好,牧仁抬头看了看东方,经验告诉他天可真的快亮了。

厨房内,其其格正在熬奶茶,准备早餐。屋里热气腾腾的,电灯显得有些昏暗。

牧仁匆匆走进屋,大黄狗西日也要跟进来,他回头瞪了一眼,西日知趣地退回了迈进门槛的前爪,扭头走了。

牧仁趴在其其格耳边说:胶车的轮胎没气了。

其其格很惊讶:啊?昨天你没看啊?

牧仁说:没看胎。刚刚一摁才知道,现粘胎怕太晚了。

其其格有了几分生气,但没达到爆发的程度,就说:你啊你。算了,看看那勒勒车吧,头两天爸还用了,就套那个吧。

牧仁点头又出了屋,赶紧把打气筒什么的送回原来的大木箱,又小心翼翼地把胶轮车上的车套拴挂在勒勒车上。

其其格的爸妈包额尔德木图和娜仁托娅住在西屋,因为在MGZ的观念中西为大,老人一般住西屋。现在这一观念也转变了许多,一般的人家也不太计较了,大都是哪个屋宽敞、暖和老人就住哪个屋。阿斯根愿意与姥爷姥姥住在一起。

老人已经醒了,怕惊动外孙阿斯根,老两口并没有起来。额尔德木图强忍住咳嗽,不敢出大声。就算这样,娜仁托娅还是捅了捅他,意思是说:我这么耳背的人都听到你咳嗽,给我小点声儿。

厨房的灯光从门上的窗户透了进来。其其格向卧室里望了望,父母也都向她那边瞅了瞅,没有说话。阿斯根睡得正香……

小院里有些微亮了。牧仁又找来一个老旧的油壶,给勒勒车的车轴加了润滑油,随手把油壶挂在了车上。

西日觉得这油壶挂在那里挺新奇,就伸出爪子去拨弄,结果油壶掉在地上,“咣啷”一声。

牧仁终于找到理由大喊一声:西日——

牧仁的一声喊,吓跑了西日,也让熟睡的阿斯根猛然惊醒。穿着小肚兜儿、光着屁股,一骨碌坐起来拉开窗帘往外看。

看到爸爸正在鼓捣勒勒车,他急了,带着哭腔大喊:爸——等我,我也跟你去牧点儿!

喊完,也顾不上穿衣服、穿鞋,下了炕就往外跑。

额尔德木图上去抓一把,没有抓住。

娜仁托娅也喊:阿斯根,回来,穿上衣服!

其其格埋怨丈夫:你怎么回事?就不能小点儿声啊?像抽风似的突然整那么大动静!这回好,把阿斯根整醒了,他非要跟着去,你看着办吧。

牧仁并不生气,其其格训他的时候多了,他都不生气,也不还嘴。牧仁的原则是:你说你的,我做我的,认为对的我就听,认为错的还是我行我素。

其其格说牧仁“犟”,死犟死犟的。而“有才学”的额尔德木图评价自己的姑爷是“猪腰子正”,当然,这是内心的想法不对外说,他也知道这个话不好听,对外人评价时他的“口径”是:我姑爷牧仁是“贵人话语迟”。

这一次挨其其格训,牧仁还在心里偷偷笑呢,因为他有自己的“小九九”。

阿斯根一醒这屋里屋外就热闹了,想瞒的事儿也瞒不住了,之前努力营造的“宁静”氛围也白费了,毁于一“喊”!

其其格这个气啊,在厨房里把盆也弄得叮当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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