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岭没有撒谎,董静确实答应要带他去看那达慕。其实,嘎查里不管哪一位家长,没有极特殊的情况都会答应带孩子一起到草原去看那达慕的。于是,一进入夏天,孩子们就开始盼着那达慕大会的召开,就像一进腊月就盼着赶紧过年一样,迫切地期待。
“那达慕”也是蒙古语的叫法,汉语翻译过来就是“娱乐或游戏”的意思,是MGZ群众喜庆丰收或欢度节日的盛大聚会。
当然,那达慕可并不简单,内容是相当丰富的。作为MGZ重要的传统,那达慕是以摔跤、射箭、赛马、投布鲁、唱歌、跳舞等娱乐游艺项目为主要内容的盛会。随着时代的发展,那达慕又充实了具有时代特征的更为广泛的内容,真正成为广大人民、特别是广大牧民的大聚会。
摔跤、射箭、赛马,俗称“男儿三艺”,是那达慕大会必不可少的传统竞技内容。后来,又有了一些花式拔河、负重趣味跑等创新项目,不管怎么创新,摔跤和赛马这样的传统项目是少不了的。因为竞技性强竞争激烈,这两项也是人们最关注的、最有看点的精彩项目。
萨仁台嘎查曾在全苏木的那达慕大会上筑就过辉煌,成为远近闻名的嘎查,最关键的就是得益于赛马项目的连年夺冠。
今年的那达慕又要召开了,怎么能不令萨仁台的人们跃跃欲试?
嘎查的会议室里人员聚焦得也很齐,支书白宝柱召集班子开会。
白宝柱向来都是说话直入主题,今天也不例外。开场便说道:大家都知道,BJ奥运会8月8日就要召开了,这是让全中国人都骄傲的一件事。为了庆祝我们国家终于可以举办奥运会了,也为了推广全民健身运动,更为了弘扬我们MGZ的文化传统,苏木决定要召开一次隆重的那达幕大会,比以往的都要隆重。
话音刚落,大家就兴奋地议论起来,纷纷叫好。
白宝柱接着说:全苏木各嘎查都要组织代表队参加。其中最重要的赛马一项,我们一定要夺取名次,这是咱们萨仁台的招牌项目,这回更不能掉链子。大家看看今年有什么好的选手和好马,推荐推荐吧。
嘎查达杨阿拉坦仓眼望棚顶陷入沉思。蒙古语里“嘎查达”是一种“官职”,就是“村民委员会主任”的意思,简称“村主任”,人们习惯叫法是“村长”。“阿拉坦仓”汉语意思是“金库”,“杨”与“羊”同音,杨姓家族希望他能通过放牧养羊“收金纳银、招财进宝”,便起了个“杨金库”这样霸气和土豪气都十足的名字。
杨嘎查达的脑袋里过电影一样从嘎查东往嘎查西、从南往北,挨家挨户地“搜索”能人和“能马”。其他人也是或独自思索或相互交流……
李海明心中早有目标了,他扫了众人一眼说:白书记,选手当然重要,马的好坏更重要。我觉得,近两年看来,咱们嘎查跑得最快的马,除了“追云”之外,还得数牧仁的那匹白马,简直就是西天取经的白龙马啊。
副嘎查达包浩然也是眼前一亮,赶紧附和:对,对!
这位嘎查的“副主任”是纯粹的MGZ,父母却给他起了一个“文学范”的汉族名字。他很喜欢“浩然”的寓意和大气,而且他还知道有一位大诗人叫“孟浩然”,能和这等的大名人同名,也是值得骄傲的事儿。更让这位浩然副主任骄傲的,是嘎查里这几年在全苏木那达慕赛马中屡屡创佳绩,是与他家的那匹名叫“追云”的骏马分不开的。但无比遗憾的是,在去年的比赛后马就有些“踮脚”,也就是有些瘸了,兽医站的专家说可能是在比赛中崴了一下,治不好了。
留下后遗症的“追云”比赛生涯就此结束,让包浩然和全嘎查的牧民都惋惜不已。
包浩然当然见识过牧仁白马的实力,觉得确实不在追云之下,这才连声说“对”!
杨阿拉坦仓也收回了望向棚顶的目光,认真地说:就是,李会计一说,倒提醒我了,牧仁要上场就算拿不上第一,肯定稳拿第二!
有人也提出质疑:牧仁的白马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那达慕上的比赛,能行吗?
李海明耐心给予解答:没有参加比赛,是牧仁这小子心疼马,怕出现去年追云的那种情况。反正我看过,咱嘎查有人家的马——我不具体说是谁家的了,要不人家也没面子——本来在前边有一百多米呢,牧仁骑着白马追上后,那人也加鞭狠跑,连白马的屁味都闻不着,只看到就一溜烟儿,白马早没影儿了。
又有人举出例证,牧仁白马的“能马”地位得以进一步巩固。
白宝柱想事周全,说:可牧仁——不能算咱们萨仁台嘎查的人啊,他户口在草根台,他要参加也得算草根台的骑手啊。是不是?
大家沉思,李海明突然说:哎——这马可是其其格家的啊?
“海明,你是说——只选马不选人?”白宝柱也恍然大悟。
杨阿拉坦仓一拍桌子,高兴地说:就是嘛,马是咱萨仁台的,再找个咱们自己的好骑手,恐怕这第一就稳当了。
包浩然带头叫好。
白宝柱:“赛马场上知骏马,摔跤场内识好汉”。我看这事儿中啊,李会计,就你去和牧仁说吧。
李海明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一声“啊——”喊出来,这下巴可是托不上去啦。
谁都知道牧仁爱马如命,犟得别说九头牛,就是十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去从他借马,谁能给“托底”啊?
白宝柱看出李海明的为难,就将他一军,说:李会计,你也有为难的时候?
李海明脸上抽抽了几下,没说话。要是别的事儿如果支书这么一激,他肯定会站起来把胸脯拍得啪啪山响,大话顺嘴就飞出去,都不带眨眼的。
这一次,他真的像托不住自己下巴一样——确实不托底啊。
白宝柱见一招儿不灵,就又说:要说好的骑手,咱们的双喜那是没说的。李会计啊,你也别怕,这白马让双喜骑,这借马就多了八成胜算。
李海明:此话怎讲?
白宝柱站了起身,来回踱着方步说:这第一点,双喜的骑术别说在咱们萨仁台,就是在整个乌兰毛都草原,那都是上数的,把马借给双喜骑,那是马的光荣,也是马主人的光荣。这第二点,双喜和其其格家有亲戚这事儿你忘了?
聪明人一点就透,李海明当即表示“一定完成任务”。他的心里想着赶紧找双喜,一定拉着他一起去借马,这事儿才有可能成。
双喜是其其格的表哥,从这一层亲戚关系上讲,双喜和牧仁交往还算比较多。虽然牧仁话语挺少,可心里是有数了,他爱马也更爱骑马,对双喜这位好骑手多少还有些敬佩之意。加之双喜为人实在,平时也是没有什么废话,这也让牧仁觉得挺对心情的。
可是,当满怀信心的李海明找到双喜,说出要一起去借牧仁的白马时,双喜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百个不愿意。
李海明:双喜,难道这次那达慕的赛马上,你不想为咱们萨仁台争第一啦?
双喜:谁不想争第一?
李海明:那第一是想争就争的?没有好马能行?你的两条腿能跑过人家四条腿?
双喜:你也别挖苦我,你的心思我知道,刺激不了我。
“咱们嘎查的那匹追云马腿不行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在嘎查里还能再找出比牧仁白马跑得还快的马吗?”
“那倒没有。”双喜想也不想就回答了,这一点他是敢肯定的。
“这就对了。要想第一,光有好骑手不行,就算你骑术再好,骑个还没你跑的快的马呢,能比赛吗?”
“反正我是不去。牧仁是我表妹夫不假,正因为这样我才更了解他。那家伙爱马如命啊,他的白马平时外人连摸一下都不愿意,更何况借给人家骑呢?我不去,去了也没用。”
“白马再好,那只是匹马,也不是媳妇——”李海明看到双喜瞪自己,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赶紧转移话题,“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也没有不尊重其其格。再说,你都没试呢,怎么就能断定牧仁不会借?万一他想开了呢?”
“切——”双喜不屑地撇撇嘴,把脸转过去不理李海明了。
李海明接着说:还有,我们攻克牧仁很难,但我们说动其其格不难,其其格去说牧仁就不会太难了。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双喜认为从开始到现在,李海明的这句话说得最有道理,也最在点儿上。
李海明是会计的脑瓜,转速不低啊,他也不看双喜,自顾自地只管说:咱们蒙古人大都是逐水草而居的,早以前过的那是游牧生活,行军打仗啊、放牧狩猎啊,都离不开马,所以,蒙古人从小就练习马术,精湛的骑马本领是每一个MGZ人,特别是蒙古男人生存本领。再后来社会稳定了,人们也基本上定居了,骑马又成了一种比赛项目。反正啊,如果不是去牧点儿,很多人一年也骑不上几回马。况且现在有了摩托车,条件好的还有了汽车,骑马的机会就更少喽。作为一个骑手,只有在那达慕的赛场上才能找到自己的威风,才能吸引人们的目光,才能让人们记住他、敬佩他。如果某些人在赛场上骑着马跑得啥也不是,那不但损坏了嘎查的荣誉,自己那“马王”的称号也是保不住喽。到那时,哭可就来不及啦——
双喜站起来,坚定地说:别说啦,去还不行吗?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早这样不就完事儿了?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