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荷花家的灯光依然明亮,从窗外可以清晰地看到四人在有说有笑地推杯换盏,草原人的热情豪爽展现得淋漓尽致。
鸡入窝、猪入圈,偶尔会有淘气的大鹅毫无理由“嘎嘎”叫上两声,也会有看家护院的狗闲得无事“汪汪”喊上两嗓儿,“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也更加衬托出村庄夜的宁静。
嘎查里各家的灯光相继熄灭,远山如蟒,蜿蜒起伏,一直探向草原深处……
群星闪烁、流动,弯月西沉,东方吐白,夜就在一闭眼一睁眼中悄然流过。
睡了一大觉的太阳也抬起了上眼皮。东方泛起红晕,嘎查里的炊烟袅袅升起,鸡鸣狗吠猪拱圈门,牛哞马嘶孩童嬉闹,一幅原汁原味的山村画卷在浅山草原间徐徐铺展。质朴、亲切,仿佛这画卷里的某间民房,就是自己梦里的老家。
萨仁台嘎查又活跃起来,草原的景色亮丽起来。
头一次住在蒙古包,阿斯根睡得香甜。其其格把早餐准备好了,没有忍心叫醒他。也许是奶茶的香味引诱,也许是外边黄狗乱叫的惊扰,阿斯根竟然来个了很合时机的“自然醒”。
昨晚弄湿的衣裤也让其其格连夜洗了,被草原夜里的徐徐微风吹干,早就放在了他的跟前。阿斯根自己穿好衣服,急匆匆向蒙古包外跑去。
阳光有些刺眼,他站在蒙古包的背后闭着眼哗哗撒尿。西日从后面跑了过来,差点把阿斯根撞了个跟头。
撒完尿,阿斯根又要去抓狗,被其其格及时喝住:阿斯根,新洗的衣服,别再闹啦!快洗脸去,离西日远点儿!
妈妈一连串的命令,不由得阿斯根不去执行。
脸洗好后,其其格吸取了昨晚的经验,赶紧把盆里的水倒掉。
牧仁一大早就把羊群放了出去,趁着天气凉快,羊会吃得很开心。
羊群的“早餐”安排好了,牧仁骑着白马、领着黑狗回到蒙古包,准备享用丰盛的早餐。用“丰盛”这个词来形容,对牧仁来讲绝对不过分,他独自一人在牧点时,早餐往往省略,就算不省略也简化到只有干粮或头一天的剩饭。像其其格这样又给熬奶茶,又给上炒米、奶皮子、奶豆腐,又给上咸菜、馒头,不是“丰盛”是什么?
一天之计在于晨。一顿美味而心情大好的早餐,让牧仁一天的放牧生活都是那么有劲儿。
在自己家的草场,牧仁坐在山坡上,用一种极有韧性的牧草在进行编织,他要编一个蝈蝈笼子。儿子阿斯根昨天不经意的一问,让他记在了心上。
白马也在他的旁边,吃几口草就抬起头向远处望一望。哈日在羊群四周来回溜达,漫不经心中透着警觉。
牧仁编得很认真,不时象征性地抬头看着低头吃草的羊群,主要精力还是聚集在两手间的草编上。
MGZ有个禁忌,不能在河水里洗衣服,更不能往河里倒脏水和脏东西,那是对“河神”的不敬。这项禁忌非常有科学道理,因为逐水草而居的牧民,吃水也大都依赖于草原上的山泉、小溪与河流。所以,其其格洗衣服是把水提回来,在蒙古包外洗,不敢到河边去洗。
她要洗一大堆衣服,包括被单、布帘等等,趁着好天气干得能快。
阿斯根可能是跑累了,坐在勒勒车上,在玩儿自己亲手抓到的一只大蝈蝈。大黄狗西日也安静了许多,趴在勒勒车下的阴凉处,守护着自己的小主人。
淘气是孩子的天性,淘法儿却各有不同。阿斯根摆弄大肚子蝈蝈的时候,远在萨仁台的小山和小岭已经各执木棍开始“比武”了。把从电视里看到的“武术”假模假式地展示出来,时而“呼哈”吆喝,时而木棍“砰啪”相击,确实难分伯仲——从招法上看两人还真是一“视”之徒啊。
两人的动作都很缓慢,可能是学艺不精、招式不熟,也可能是为了模仿电视里看到的慢镜头吧。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还真是“歪打正着”,这种“慢动作”的功夫少有杀伤力、更显安全。
有一种安全是孩子自己认为的安全,有一种危险是妈妈眼中的危险。看到两个淘小子又拿着木棍瞎比划,把董静气得从屋里冲出来大喊:住手,碰着眼睛咋整?你俩也太能作啦!
董静几步冲上前,从两人手中夺下木棍,并在每人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当然,小岭的屁股上受力要轻一些,从“啪”的那声响就能听出来,比用在小山屁股上的力道明显要减了几成。
小山和小岭并没有哭,也没有辩解,低着头假装生闷气。实质上两人是不时挑起上眼皮看着对方,竟然都在偷偷地流露出笑意
董静又训斥了几句,拿着木棍进了屋,顺手扔进了灶台口。
牧仁编蝈蝈笼子不太内行,和附近牧点儿的陈乌恩其学了几次也并不熟练,但他编得很认真。第一个作品好不容易新鲜出炉了,牧仁托在掌心看着,露出胜利的微笑,这毕竟是自己独立完成的第一个蝈蝈笼子啊。可看着看着,牧仁的微笑消失了,又把笼子拿到眼睛近前多角度仔细观察,终于给出个鉴定——这是个次品!
牧仁把“次品”找了个鼠洞塞进去,又往里塞了几块碎石,最后盖上土用脚踩实。第一个作品为堵鼠洞作出了贡献,当然,也为他接下来的编织积累了经验。
牧仁又拔来草,盘腿坐在草地上编起来。相比上一次要熟练了许多。
蒙古包外的木杆上都晾满了洗好的衣物。其其格倒掉最后一盆水直起身来,腾出一只手轻轻捶打后背。很快,她收拾好了东西关上蒙古包的门。
“阿斯根,咱们去找爸爸啊?”其其格对儿子喊道。
阿斯根手里抓着一只蝈蝈,兴奋地说:好啊好啊,我想看看爸爸是怎么放羊呢。
阿斯根向妈妈跑去,西日也跟了上来。他举着蝈蝈问:妈妈,这蝈蝈放哪儿?
“没什么东西能装它,扔了吧。”
“妈妈,不能扔,我还要送给小山和小岭呢,他俩肯定没见过这么大的蝈蝈。”阿斯根赶忙把小手背到身后,生怕妈妈抢过去就给扔喽。
其其格:那——那就——找根草,先把它拴在勒勒车上吧。
“好啊。这样它就跑不掉了。”阿斯根对妈妈的这个建议表示接受和支持。
其其格薅来一根很有韧性的草拴住了蝈蝈的腿儿,另一头拴在了勒勒车的轮子上。
阿斯根搂着大黄狗和它说:西日听话啊,带我们去找爸爸啊。
西日像是听懂了小主人的话,昂着头走在了最前面。
牧仁正编蝈蝈笼子编得出神,突然,大黑狗哈日“汪汪”叫起来。牧仁听出来这是兴奋的叫声,便四处张望。发现远处走来三个身影,他用手掌遮阳望去,脸上渐渐露出了微笑。
身影越来越近了。跑在最前面的是大黄狗西日,接下来是儿子阿斯根,妻子其其格跟在最后边。牧仁快步走下山坡去迎接。
发现主人的西日更是撒欢儿了,阿斯根跑了起来投入爸爸的怀抱。其其格也到了跟前。
牧仁举起蝈蝈笼子给儿子看,并没有说话。阿斯根高兴地“抢”在手里,对其其格喊:妈妈,这回蝈蝈有东西装啦。
阿斯根拿着蝈蝈笼子爱不释手,又问:爸爸,这是昨天那位叔叔给的吗?
牧仁:不是。是我自己编的。
“你自己编的?爸爸,你可真是太厉害了!小山他爸爸就不会编。”
牧仁举起阿斯根转起了圈儿。蓝天、白云、绿草、野花,包括洁白的羊群,也跟着旋转起来。
阿斯根挥动着蝈蝈笼子“格格”地笑着,西日和哈日也围着主人,兴奋地跑圈儿。
其其格充满深情地看着儿子和丈夫,幸福写在美丽的脸上。她是多么希望这份幸福能够久远永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