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仁台嘎查也沉浸在夜色之中了。一家一户或明或暗的灯火,与遥远的天星辉映,让草原上的这个小村庄更显得别有一番韵味。远离城市的喧嚣,远离世俗的纷扰,萨仁台嘎查就像置身世外一样的特立独行。
是谁家的马头琴拉响了?那琴声在村庄里回荡,直抵心灵。
是谁走在街道上放声歌唱?那深沉悠扬的长调,走街过巷,飘向草原、飘向灿烂的星空。
草原夜色美,草原上的村庄夜色也美,美得更有生活、更有灵气。
荷花是纯正的MGZ,丈夫杜占元却是汉族,“蒙汉联姻”,和和美美。夫妻二人经营着一家小商店,虽然嘎查里住户不多,夫妻二人靠诚信经营,也吸引了一些过往的外嘎查牧民来此购物。
商店里灯光通亮,荷花和丈夫杜占元在旁边的小隔间里吃饭。孩子在外地上学,夫妻俩在吃饭上也就不太讲规律。
嘎查会计李海明走进商店,杜占元赶紧迎了上去。李海明也是汉族,杜占元和他关系不错,唠嗑儿时会有更多的话题。
杜占元:海明来了,吃了吗?
李海明:吃过了。你们的饭可够晚的了,再晚一会儿就成夜宵了。
杜占元热情邀请:我们吃饭没个准时间点儿,啥时候饿就啥时候吃。来来,再吃点儿,我有好酒,咱俩整两杯。
说着就拉李海明往饭桌前走,李海明急忙拒绝:真的刚吃完,啥酒也不喝喽。
杜占元有些失望地松开了他。
荷花:都是汉族人,你看人家李会计,再看看你?顿顿离不开酒。
杜占元:我这是要和民族兄弟打成一片。
荷花:我们MGZ也有不喜欢喝酒的人,你咋不学学人家呢?
李海明赶紧帮着解围:占元那也是有口福啊。
荷花:就是个酒篓子。光顾唠了,李会计,您需要点儿什么?
李海明:来两包烟,老牌子。
杜占元走过去一边拿烟一边说:要我说,烟这东西还是少抽为好,不如喝点儿小酒儿有好处呢。
李海明拿起烟在手上掂着,说道:谁说不是呢,就是戒不了啊。你说,这东西挺奇怪,吃饭戒不了行,这烟怎么就戒不了呢?哈哈……
杜占元:人要戒饭那不就完蛋了?这戒烟啊得靠毅力。打比方说,上医院了让医生一检查,说“再抽烟活不过一个月”,你看戒了戒不了?我就不信多大的烟鬼能挺住。
荷花从小屋出来,责怪丈夫:“牛不知自己角弯,马不知自己脸长”,还有脸说别人?再说你这嘴就没个把门儿的,说的那叫啥话?晦气不晦气?
杜占元:我这叫“硬肉不适牙,忠言不适耳”。
李海明笑了,说:荷花啊,占元兄弟的这话说得有道理啊。我是抽烟人,也戒了几次烟都没成功。我也总结了,这要是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没脸”啊。哈哈……
三人正唠着,院门口有汽车马达声,还有车灯光照进院来。
李海明:来车了?
荷花:路过的,估计是别的嘎查的人来买东西。
李海明:这生意让你两口子做活了。
杜占元:这还不是你这大会计领导的好吗?
李海明故作惊讶地说:哎哟,荷花,你晚上给占元吃啥了?是不是糖块蘸蜂蜜啊,这家伙嘴儿可真甜啊。
三人哈哈笑起来。
这时,门外一个女人喊:姐,我回来了,咋没人出来接一接啊?
荷花高兴地喊:啊——是莲花回来了。
荷花的妹妹莲花结婚后安家在海拉尔市,与丈夫李成经营着一家旅店,生意也很忙,特别是夏天旅游旺季的时候就更忙了,她也难得回到萨仁台。
荷花打开院子里的灯,和杜占元急忙迎了出来,李海明也跟了出来。
荷花:真是你啊莲花?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杜占元——你别像个木桩子似的,快把妹夫手里的东西接过来啊。
杜占元接东西,与妹夫李成互相打招呼。
莲花:姐,我这也是临时决定。这不,李成我俩到阿尔山找朋友办事儿,本来办完就想往回返了,旅店那边太忙了。可一想离家也不太远,就开车赶回来了。
李海明接话道:这就对了。莲花,你可有日子没回来了。
莲花这才注意到他,说:是李大哥啊,你好。
莲花拉过丈夫,说: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丈夫李成。这位是李海明大哥,是咱们萨仁台嘎查的会计。你们还是一家子呢。对了,你们应该见过面的啊?
“当然见过,还是你们结婚的时候呢。只是这些年总不见面,估计要是走在大街打个照面,我是根本不敢认的。”李海明说完便和李成握手问候。
李海明又接着说:我得回去儿,不打扰你们了。
杜占元:别走别走,一会儿咱和妹夫喝两杯。
荷花:就是,我去烀手把肉。
李海明:不啦不啦,我还真有事儿,改天再喝,改天。
和李海明道别后,四人有说有笑进了屋。
荷花:莲花,你快和妹夫坐那儿歇会儿,占元,去给妹夫倒水啊。
李成:姐,不用姐夫忙了,我自己来。
荷花:你不知道在哪儿,让你姐夫倒去。
莲花:姐,你别和我们外道啊。
荷花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没有,一家人外道啥,主要是你们回来得太少了。占元,快去把冰柜里的羊肉化上,一会儿咱烀手把肉。
杜占元:你到底让我干啥?都给我支使蒙了。
荷花也笑了,莲花站起来接过水壶:姐夫,还是我来倒水吧,你啊,去把羊肉化上吧。
李成:姐、姐夫,别麻烦了,简单点儿,咱有啥吃啥就行。
“那可不行,你是稀客啊,远道而来,不能怠慢。”杜占元说完就去冰柜里找羊肉了。
荷花:就是。你猜你姐夫为啥这么积极要化羊肉吗?他也想吃了,哈哈,今天这是借你的光呢。
杜占元不好意思地说:你就当着妹夫的面埋汰我吧。
李成:那——那烀手把肉太慢了,费事儿。
“不费事儿,咱这是自己家牧点儿上的羔羊,化透了开锅就好,嫩着呢。”说着,荷花手上也加快了速度。
莲花:李成,我说你和咱姐就别客气了。正好,我出去办点儿事儿,等手把肉好了我也就回来了。
李成疑问:办事儿?什么事儿?
荷花:别听她的,能有什么事儿?还不是去看她的——现在有个词儿叫——叫什么——对——叫闺——什么——
杜占元:哎呀,这个费劲——叫闺蜜。
荷花:就你嘴欠?我也知道叫闺蜜。
四人笑。
莲花和其其格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感情非常好,几乎成天腻在一起。只是彼此成家后距离又远了,除了经常性的电话联系外,见面的机会并不多。莲花每次回到萨仁台,两人必定要深入长谈的。
“哦,去看其其格啊。”李成也一下子明白了。她俩的关系他是清楚的,莲花有些甚至不和自己说的话都会和其其格说,这一点让他心里多少有些酸溜溜的感觉呢。
杜占元随口说:别去了,其其格没在家。
荷花:对了,我差点儿忘记了,其其格去牧点儿了。估计过两天就回来,你们能见面的。
莲花很失望,说:可我明天就得赶回去啊。
荷花很惊讶,说:明天就回去?不行!好不容易回来可得住上几天再走。
莲花:姐,真不行,那边旅店老忙了,我俩都出来不放心啊。现在是旅游旺季,人多着呢。
杜占元:我看啊,刚来咱谁都别提走的事儿。这羊肉虽然冻着呢,用凉水一缓,一会儿就化透,和新鲜的一样。一会儿就吃肉喝酒,就是别提走。
“对,别提走。一提走这心情都整没了。”荷花乐呵呵地说着,又赶紧进了厨房忙活去了。
莲花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总是无法接通。
“给其其格打电话呢?”荷花问。
“是啊,姐,可就是打不通。”莲花答。
荷花:牧点儿上信号不好,有时到山坡上才有一两格信号,这个时间点儿应该是在包里了,根本打不通。
莲花悻悻地放下电话。
草原的夜晚有些凉了,而且还有了一点点的风,静止了一天的风力发电机也缓缓转了起来。
其其格把牧仁靠得更紧了。他并不壮硕的肩膀却是有力的、温暖的,给了其其格踏实的安全感。
在百里之外的萨仁台,荷花家的灯光仍在闪亮。他乡亲人远道而归,乃生活一大快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