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们的心目中,草原就是心灵的牧场,也是涤荡心灵的地方。草原之行,就是心灵找到依靠、寻求净化、得到洗礼的过程。
一年之中,草原美在夏季;一天之中,草原美在黄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田园梦,相信会有很多人奢望在有山有树有花有草有河流的世外桃源终老一生。每个人也都有一个草原梦,希望在广阔无边的绿野中策马追风、恣意驰骋。每个人都会渴望坐在传统的蒙古包里,品尝牧民手工制作的奶食品,吃一顿鲜嫩的手扒羊肉,喝一杯醇香的烈性美酒,听一曲悠扬的马头琴和长调民歌。或者躺在草原仰望高天白云流走,或者干脆在草原上跑几个圈儿、打几个滚儿。当晚霞烧红了天边、篝火映红了笑脸,跳起热情四射的安代舞,就会醉倒在蒙古包旁、醉倒在草原的怀抱里……
牧仁一直生活在草原深处,可他没有这么多的感悟,阿斯根这个年龄只把淘气当成“主业”和追求,更不会管你是清晨还是黄昏,只要不是黑夜就行。曾经有过童话般梦想、有着浪漫渴望的其其格,才会对草原的黄昏格外关注,也格外动情。
草原的黄昏是静谧的。西天的落日挥洒着火红的余辉,把片片浮云染上眩目的金边儿。山影伸展,四野舒张,只有牧民吆喝羊群的声音飘过山岗。
其其格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美景,用心体味草原带给牧民,带给自己家的恩泽。当她从“精神世界”走进“现实世界”,意识到是该做晚饭的时候了,忙收回飘荡的思绪,钻进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蒙古包。
和四围的静谧相比,这个小小的蒙古包却突然又热闹起来。
牧仁骑着白马,在大黑狗哈日的帮助下把羊群赶了回来,要关进羊圈里。阿斯根领着西日像土匪一样在羊群里横冲直撞,又喊又叫,几次险些把群羊冲散。牧仁挥动长鞭控制着羊群,哈日帮忙“围追堵截”。牧仁没有责怪阿斯根,相反他还是呵呵地笑着。西日向哈日身边凑,哈日高傲地躲开了。
蒙古包的炊烟升起来,其其格准备的晚餐已经在空气中飘散着香味。她忙里偷闲靠在蒙古包门口,再次注目眼前真真切切的现实,充满疼爱地喊:阿斯根,好儿子,别闹了,把羊都惊着了。
阿斯根玩儿得尽兴,根本没听见妈妈温柔的责怪。
羊群终于都被赶进了羊圈,牧仁跳下马关好羊圈门。把马鞍子卸下来放好,将白马拴在了木桩上。
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边的云、远处的山、近处草原及身边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金色。
广阔的草原静下来,小小的蒙古包的热闹气氛却在高涨。
马儿“咴咴”地打着响鼻,群羊的“咩咩”声更是此起彼伏,蝈蝈等一些草虫的鸣叫更像一场合奏。西日也跟着凑热闹,不时“汪汪”几声。哈日并没有理会这些,而是找了一处高地,蹲坐在那里四处瞭望。
是啊,西日总想和哈日套近乎,哈日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弄得西日很尴尬,只好围在小主人阿斯根身边,祈求爱抚,寻找一份“犬族”的尊严。
其其格端出脸盆,喊道:阿斯根,快来,洗洗手。看你弄得这么埋汰,不好好洗一会儿就不让你吃饭。
阿斯根这才放开西日跑去洗手,为了向妈妈表示自己讲卫生,他还破例主动洗了脸。这一手儿还真好使,立即赢得其其格的夸赞。
阿斯根得意地向西日笑了笑,炫耀自己“办事需要脑子”。
牧仁把一切都安排好,才走向闪动着烛光的蒙古包。他抬眼看了看风力发电机,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有风,风力发电机成了一种摆设。以往自己一个人在的时候,有电无电没什么关系,开灯关灯也没什么区别,就算灯火通明,映照的也是独身一人。这回可不同了,一家三口第一次齐聚牧点儿的蒙古包,正是需要光明的时候,草原上却没有风。
太阳恋恋不舍地落到山的那边了,把最后一抹光也收进了黑黑的袋子。草原暗了下来,夜的味道就更浓了。
牧仁不是好眼神地又瞅了风力发电机一眼,心里骂道:你个败家玩意儿,真不给我长脸!
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不只是风力发电机,还有大黄狗西日。
阿斯根洗完脸准备进蒙古包,西日也大摇大摆在跟了进来,蒙古包狭小的空间怎能容它肆无忌惮,其其格的一声训斥,吓得西日赶紧跑出去,却将阿斯根的洗脸盆撞翻,水也洒了它一身。西日被水一激,受了惊吓,竟然没命的向山坡上跑去。
阿斯根一见西日跑出去,就喊着“西日——西日——”跟在后面去追。
他怎么能追上呢?西日消失在黑暗中。牧仁赶紧跑过去抱回儿子,他却挣扎着、喊着要找西日。
牧仁:你回到包里等着,我去找。
阿斯根不同意,非要跟着去,其其格从蒙古包出来,火爆脾气刚想发作,一见儿子着急的样子,便耐着性子安慰他:西日不会跑远的,外边那么黑它也害怕,一害怕就自己回来了。儿子听话,让你爸爸去找,咱们就在这儿等。
阿斯根:妈妈,西日真的会回来吗?
其其格:会的,妈妈不骗你。它就是吓了一跳,一会儿肯定能回来。它也舍不得离开你的。
牧仁趁机唤来哈日,带着手电筒向黑暗中走去。
哈日是条聪明的牧羊犬,知道主人的意图,径直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也不知道哈日用了什么办法,还真的把西日领了回来。
等在蒙古包门口的阿斯根一见到西日的身影,冲上去又搂又抱。这下可好,西日身上的那些水全“转移”到他身上。把其其格气得够呛,考虑到不要破坏掉温馨的蒙古包晚餐,把阿斯根身上的衣服全脱了下来泡进水盆。因为没有给儿子带换洗的衣服,阿斯根只好赤条条的参加“晚宴”了。
由于这段时间草原上风级太小,风力发电机的蓄电池也存不下多少电,蜡烛就派上了用场。在原有一根的基础上,吃饭时其其格特意又多点了一根,她喜欢亮亮堂堂的感觉,也代表着对美好生活的一种追求和渴盼。一场草原蒙古包里的烛光晚宴,就在这温馨幸福的氛围中开始了。
晚餐虽然并不丰盛,要比起牧仁平时一个人糊弄的饭菜,真称得上就像过年一样了。
光着屁股的阿斯根拿起筷子就要夹菜,被其其格摁住了,指了指牧仁。阿斯根脸红了。
牧仁:孩子饿,就先吃吧。
其其格:不行,这是规矩。
牧仁挨在阿斯根身边坐下来,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夹起菜喂他一口。
阿斯根指着盘子说:我要吃肉。
“小馋猫儿。”牧仁说着,挑了一大块肉喂给了儿子。
其其格刚要坐下吃饭,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儿,站起身来在一个柜子里掏出一个塑料壶,倒上一杯酒给牧仁端上来。
牧仁双手接过,没有放到桌上就直接香香地抿了一口。
其其格给儿子往碗里夹菜,阿斯根却挑出一块肉,扔给门外的大黄狗西日。然后瞅着妈妈,吐了吐舌头。
牧仁用筷子蘸上一点儿酒要递给阿斯根舔一舔,被其其格给拦住了,阿斯根也假装捂住嘴,说:辣,不要。
牧仁把筷子头儿在自己嘴里用劲地嘬了一下,乐了。
他看了看点着的蜡烛,又看了看头顶上没有点亮的灯泡,皱了皱眉头。
其其格:别着急,等咱们的钱宽绰喽,也弄上几块太阳能发电板。像别人家的牧点儿一样,就算没风,只要晴天晚上也能点上电灯。
蒙古包内的一豆灯火透过门帘儿,在门口投下光束,西日趴在光束旁边,双眼注视着远方。大黑狗哈日还是找了处视野较好的高地儿,忠诚地值起了夜班。
圈里的羊都安静下来,只有窸窸窣窣的反刍声,伴着鸣虫轻轻的低唱。
远山显现黑黑的轮廓,天空中的星星热闹起来,比赛似的眨着眼、闪着光……
阿斯根在蒙古包里睡着了。他这一天是玩儿得太累了,要是以前在家里他可不会睡这么早的。
其其格和牧仁依偎着坐在勒勒车上。
其其格轻声说:你自己在牧点儿时,晚上也出来坐吗?
“早就睡了,外边还有蚊子。”牧仁一边说一边用一把蒿子为其其格驱赶蚊子。
其其格:牧仁,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希望你能在草原上举办咱们的婚礼吗?
“为啥?”
“一到草原,我就心情舒畅了。蓝天白云,草原一望无边,那样的婚礼才浪漫呢。”
其其格的大眼睛在闪着光亮,那是对美好的憧憬。牧仁傻傻地笑。
其其格娇羞地说:你就傻笑吧,榆木脑袋。
牧仁:你说的,我没办到。
其其格:我不怪你……
“草原夜色美/琴曲悠扬笛声脆/晚风吹送天河的星啊/汇入毡房闪银辉/啊哈呵/晚风吹送天河的星啊/汇入毡房闪银辉……”
虽然没有琴曲,没有笛声,却丝毫不影响牧点儿的夜色之美。
美,不只在风景,更在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