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的确是这样。”青年盯着面汤,挑起一根笋丝。
中年看守人没想到对方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承认了,这和他原先料想的不同。
青年把脸转了过来,面部线条在光影下十分柔和:“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可、、所以…...很危险啊……”中年看守人嗓音沙哑,提醒着青年。
“我老了,天天在这地牢里耗着,说实话,命也是吊着的,以前满脑子都是热血,也算是为家族献出了半个脑袋。我弟弟还年轻,我怎么也不想他步我的后尘。”中年看守人歪歪头,仿佛一下子虚弱起来,只剩一个破败的空壳子,“那地方,可不是人能去的。”
“万人坑,那老林子里满是不知多少年的尸气,人再怎么厉害也是血肉之躯,待一会儿还好,顶多出来生场大病完了,久了可是会被尸毒侵入心脉,脑子里还会产生幻觉,变得疯疯癫癫的,弄不好永远在梦境里走不出来。他们这支新人小队才接了几个任务?怎么抗得过来?哦,还有三个没毕业的拖油瓶。”
于自己的私心来说,他是不愿意唯一的弟弟来冒这个险的。别人死了不要紧,为家族牺牲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事情来了谁也挡不住。本来弟弟在周市待得好好的,他想怎么玩都随他疯去,反正自己积了大半辈子的功勋还是能让弟弟在当地享有一些照顾和特权的。
平时弟弟闲着顺便还兼任一支小队的临时教官,其实就是当奶妈带带新人,倒也轻松。谁知好巧不巧他们这几天就在离苏宅不过十里地的林子里进行野外训练!
他知道的时候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没有办法,他偏偏出现在南桥镇。他们是离苏宅最近的小队,不去苏宅,难辞其咎。”面对中年人的质问,青年男子皱了皱眉还是简单地解释了下,“眼下多少双眼睛看着?这种紧要关头那些个族内的激进分子已经红了眼了,封印出现裂痕,那个地方的气息马上就会溢出,到那时……也许我们真的能获得完整的传承。总之此事关乎家族大计,我到底也难做。
你说的对,他们就是一支嫩得掐出水来的新手小队,大多是家族外部,孤儿占大部分。所以你弟弟更不能不去,不然他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再说,现在他们进入苏宅已经好一会儿了,多扯也没用了。”
“一定要这么急吗?我们在周市的势力还未完全渗透,一边还有黄家虎视眈眈,强龙不过地头蛇,最后闹得关系破裂也不好。”中年看守人很是颓然,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它们是恶魔,先祖留下的手札中提到过,被神遗弃在深渊中的罪囚,几万年前就该完全死掉的东西……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联合附近的几大世族,把那里完全封闭了就好。过度的力量带来的只会是灾难。我们目前在周市的力量还是太单薄了,弄不好就是一场浩劫。”
“我原以为,我们是守护者。”中年看守人的声音很轻。手中昏黄古旧的煤油灯幽幽燃烧,仿佛在喁喁私语。
“你这么想,别人可不是这么想的。”
年轻男人左眉毛微微上扬,每当这个时候显示着他极度不耐烦,哪怕他脸上正含着温和的笑意在和你亲切交谈。
他终于推开了面碗,翘起嘴角。
“是机遇?灾难?”
“呵,我一直习惯主动出击。事在人为,我相信此次定能凯旋。总不能灭自己威风,让那些不怀好意的小喽啰抢了先机。”
“别忘了,他们是魔鬼,更是我们的真正先祖!你我的魂与血中还有来自它们的印记。真公平,它们给了我们异乎常人的能力,也带给了我们致命的缺陷。真的受够了、、我们的亲人伙伴,最后轮到我们……一个个变成那种鬼样子,你天天守着他们,就没有过愤怒跟揪心吗?!
“你,就不想做一个正常人吗!
别告诉我你不想。”
年轻男子猛地在桌前双手将身体撑起,盯着对方的神色在昏暗的灯光下连变,最终暗沉下去。
说服原本反对自己的人并让其接受自己的思想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可他看着比实际年龄苍老了太多的昔日旧友,忽然没有了兴致。
心里,突然间、有些别扭。
忽然间涌上来的莫名的怪异情绪让他有点不知所措,感觉像自己欺负了别人似的。
“嗯……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母亲、也躺在这里。”青年一松手跌入了松软的扶手椅中,把手指插进头发里,“她已经不认识我了。”
中年看守人看着他:“我不知道。抱歉。”
“嗯、、没事,”青年不太习惯地别开视线,“别这么看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这里来了,很少人知道的……至少她还活着不是,不管变成了什么样,我知道她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总比什么都没有了好。”
中年看守人不由想到了远在周市的幼弟,心想也无力再拘着他了,罢了,就随他去吧,相信青年会兑现承诺将弟弟完完整整带回来的。
想通了,中年人放松了身子,可能是烛火的缘故,感觉阴冷的看守间渐渐温暖起来。
良久,青年叹了口气:“难得聚聚,我们不说这个了。”
一张泛黄的地图被铺在案上打开,竟是无比精细。
“这是周市地图,南桥镇在这里,外围几公里就是老林子。”
中年看守人走上前,把手里的煤油灯放在矮桌上,和另一盏挨在一起,图纸顿时亮堂了几分。
刚刚还在蹭面吃的散漫青年气质一变,沉下面容在图纸上用朱笔勾勾画画,“我们的人会在林子右侧入,左侧林木多就设障,再分出几股挡在外围,拉成防线、、务必要把其他人排除在外,决不能让他们进到苏宅里去!”
“那杨氏呢?”
“杨家也一样!他们还有嫡系在我们手上,暂时不敢和我们撕破脸,况且我们只是去占那个先机,之后等A8队出来后就撤,给他们留一杯羹。”青年神色微冷,眼中似有冰焰窜起寂寂燃烧。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年轻男子的面容半晦半明,中年看守人只能看到他微微垂下的浓黑睫毛,看来他是大部分继承了母亲的容貌,更多柔软的线条。但性子绝不优柔,甚至是狠绝。
目光下移,他的左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不突出,干干净净,只有小拇指上戴着个黑色金属的小尾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