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没在意中年人的打量,提腕在苏宅的标记外画了个叉。
矮桌上的饭菜慢慢地凉掉了,腾起的热气淡淡的,隐约的菜香。
“唆唆……”
很轻微的声音。
中年看守人站在青年旁边,突然清晰地察觉到了什么。就像他刚进来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应该是有些变化的。中年人屏住呼吸,那细微的声音更真实了。
有、、有什么东西......他好像忽略了什么......
青年正盯着地图若有所思,和平时无二,问题不是在他身上、、那么......
中年看守人的目光倏忽落在了对方脚边,那里堆了一大团厚重的布料,灰黑的布面下有小幅度的隆起。
这是青年男子带来的,他以为是外套没有注意。
“你是想问这个吗?”熟悉的嗓音响起,中年看守人回过神,发现自己竟已经不知不觉地挪到了对方跟前,面前就是那团灰扑扑的衣物。
“这是——”
青年懒懒地丢下笔踢开椅子,姿势很温和地蹲下来,当着他的面小心掀开了布料的一角。
啊、
没等中年人来得及反应,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下很快出现了一个微微蠕动着的事物。他措手不及地下意识止住了呼吸。
没错、、是这个东西……方才吸引他的就是这掌下物!
而此时,就在眼前——
厚重的布片被扯开去,斜上方桌案的煤油灯投下昏黄恍惚的亮光。
纯白的、安静的、、光影收束成格外娇小的一团。
小小的脸孔,细密的浅色额发,显露出的幼嫩肌肤素白得就像冰雪或是盐……
青年的手不由顿住了,距离太近,只要稍微下放一下手指便可以触到那柔软的肌肤,薄薄的皮肤下是轻轻跃动的纤细血管,新鲜的——他快速闭了下眼睛,喉结微动硬是止住了从胸腔里亦或是更深处涌起的那种强烈的渴望。
而中年看守人的目光仍牢固地凝在黑布堆里,呼吸逐渐粗重。
这突然暴露在黑色衣料外的孩子双目紧闭,软软的眉心绷起,似乎有些许微蹙的痕迹,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表情。而向下细细观察,它的右手小指正在几乎僵硬的小身体边儿上无意识却有些倔强地慢慢转动。
从左边转过去,再缓缓折回来、、一转……又一转……
4、、44号!
天杀的!
中年看守人猛一咬舌尖,嘴角瞬间溢出一缕鲜血。强烈的痛感刺激着意识回复,他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迅速地抬起头,牢牢瞪视了年轻男子片刻,很快又重新紧盯住黑布被仔细裹着的小孩,惊骇一分分扩散了开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中年人忍不住又向前瞥了一眼,孩子清晰的五官直让他两眼发昏。
“我说过,来取个东西。”青年点头示意着包裹。
“你疯了吗!啊?怎么能把它取出来!!!”中年看守人又眩晕了几秒种后才回过神来,登时急怒地抓住青年的肩膀,眼里几欲爆出紫红的血丝,“你做事能不能先考虑考虑?!这又不是随便能碰的东西,不是闹着玩儿的!”
万一这东西有什么闪失,那程家……
他一时气急攻心,片刻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突然刹住了话锋不住喘气。
“44号……44……没错,就是这个数。”中年看守人喃喃着重复,皱眉思索应对法子,青年伸手拂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拍了拍衣服站起,略微颔首,仍平静地注视着沉睡中的孩子。
不安分的小指蠕动得很起劲。
在中年人未见的背光一面,那对瞳色淡淡的眼眸里正有几丝少见的温软情绪在细微地涌动。
把这小东西从密封的监管室里捞出来可费了挺大工夫。
不过,结果还算值。
青年微微地翘了翘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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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桌上的煤油灯恍恍惚惚地亮着。
中年看守人仍旧瞪视着黑布包裹里的孩子。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大雅观地半蹲在了地上,撅着屁股不断打量着面前的事物。
“它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当初是花了大代价从那群疯子嘴里抢救出来的,这可是我们和北方程家交换的唯一筹码,族内很看重、、可你是怎么——”
青年斜靠着窗沿,眼角余光瞟过帘子隙间暗沉的天空,见此不禁哑然失笑。
“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办不到才奇怪吧。”青年哼笑,“手里还有点权限,然后,我突然想要它了。”
孩子的眼皮垂下,稀疏的睫毛覆盖在苍白的小脸上,落下微微的圆弧。
中年人依依不舍地把视线从小孩身上收回,掖好包裹,又动作缓慢地用心收拾好被青年动过的碗筷,摞在一边留着空闲的时候洗。随后他也没事可做了,就保持着这个可笑的姿势发了好长时间的愣。
“唉。”他叹了口气,“小心长老会那些刻薄的老家伙。我肯定是支持你的,也就不多问什么了。”
“现在那些恶魔沉寂了那么多年终于苏醒了,是福是祸还是最终看你怎么做的。终于变天了啊——”
中年看守人看看青年的眼睛:“你要亲自去?”
“嗯。”
“那不送。”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把你兄弟带来,要活的。”
年轻男子点点头,从窗边径直走过来,在中年人的身侧俯身,轻柔的拨开孩子身上的灰黑色包袱,一手稳稳地托住裹着白色棉布睡裙的小身躯,一手快速抖开布料披在了身上。
他罩上上帽兜,将孩子乱动的小指收拢在掌中,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小指用劲挣了挣,终于无奈地松开了,孩子细小的眉头微皱。青年自顾自地包好孩子,摸索出了一个坚硬的物件随手掷在地上。
“小家伙,都靠你了。”青年呵了呵它冰凉的小手,俯首亲吻孩子柔软的眉心。
他把孩子整个儿严严实实地拥在怀里,用黑色的斗篷遮住,随后挑开帘子利落地跃出窄窗。
中年看守人默默地看着黑色的剪影融入暗沉。
地板上一个方形的金属挂件折射着油灯的亮光,上面的罗马字符清晰可见:44号。
中年看守人伸手拾起号码牌,凑近了端详片刻,便没趣地掏出腰间的钥匙圈把它挂在一大串古铜钥匙里。
“每天跟这些神经病呆在一起我都像了个老神经病似的……”中年看守人嘟囔着爬起来,揉揉酸麻的小腿。
他的视线不由顿了顿,目光凝住了。
矮桌上不知什么时候留下了一支试剂,里面鲜红色的浆液清新艳丽,强烈刺激着人的视觉,和一边的朱红色筷子相映成趣。
看守人的眼角渐渐露出笑纹:“还是个好心肠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