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哥和梁尚书在那胡侃,我和芏英姐站一边百无聊赖地四下转转。
我见那两个盗墓贼跪在土堆旁边,耷拉着脑袋一点精神没有。那盗洞旁边站着几个老乡,还有一个灰衣老道,身上背着一把木剑,跟几个老乡在说话,除此外也没有别的警员在场。我想也在理,谁会像我们这样积极,一大早就跑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那帮警察能晚上到就不错了。
我问芏英姐“芏英姐,你不过去跟梁警官说几句吗?”
芏英姐一脸嫌弃的说:“不去,不跟那种人说话。”我知道芏英姐是觉得梁尚书是混混出身,人太油了。
我于是走过去听朱大哥和梁警官说什么。
朱大哥问:“这两个土耗子来刨红薯的,碰到厅长您,算是走了空了这回。”
梁警官披着警服,敞着怀说:“这两个翻膛的落在我手里那也是命不好,活该干什么不好,非来干这吃臭的活。”他说完瞧了两眼地上的人。
朱大哥说:“这两人怎么在这踩得盘子,估计花了不少功夫。”
梁警官说:“不知道,等回去了问吧。俩人赶月亮来作案,肯定是有预谋的。”
朱大哥问:“这两人平时做什么的,问了吗?”
梁警官说:“问了,说是做石匠的,工具很多都是现成的。”
朱大哥问:“那底下挖出什么来了?里面方盒子和挺身的有没有?”
梁警官摇摇头,说:“没下去看,他俩个也说没挖到那么深的地方。”
朱大哥问:“那他们两个怎么认定了这里有堆子?要是什么都没有,不就是挖坑来了?”
梁警官笑笑说:“我能坑你老弟来嘛?没挖出方盒子和咸鱼,你看不是有地蛇带出来点,里面肯定有东西的。”梁警官从兜里拿出来几个圆片,递给朱大哥看。
朱大哥拿过来看了下,问:“哪里来的?”
梁警官指着后来出来的盗墓贼说:“这小子吃私,兜里藏着的。”
旁边那个盗墓贼瞪了一眼那人。
我在一旁听他们二人交谈,里面夹杂了‘刨红薯’,‘翻膛’,‘踩得盘子’,‘赶月亮’,‘方盒子和挺身’,‘地蛇’,‘吃私’等黑话,一时也听不明白。我见芏英姐在那盗洞旁边观看,走过去找她说话。
我走过去,见她蹲在洞口往里面望,问:“芏英姐,你看什么呢?”
芏英姐说:“没什么,我就是好奇里面什么样子?”
我说:“我听梁警官说,盗墓贼没挖到墓室,他们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样子。”
芏英姐哦了一声,站了起来,她看看盗洞四周,忽然指着一处说:“疙瘩,你看,这里还点着香呢。”
我一看还真是,在洞口旁有一个小土包,旁边落满了香灰,上边还插着四柱香的根部,其余部分已经烧没了。
芏英姐说:“这是烧给谁的?”
我摇摇头。
身后却有一人说:“这是祭鬼的,神三鬼四,这里烧的四柱香拜鬼用。”
我和芏英姐一同回头,见一位身穿灰衣的道长站在身后,年纪看着五十上下,面上胡须飘飘。那道长见我们转过头的时候,眼神明显一颤,愣在那里。
我问:“道长,您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呀?”
那道长好像没听到我说话,神情有些呆滞,我又喊了几声:“道长,道长。”
旁边一个村民说:“王道长,人家小孩跟你说话呢。”
王道长缓过神来说:“哦哦,是的,啊不是,那个你问我什么?”
我说:“我刚问您,您是来这做什么?”
王道长说:“我是去前边村子办事,路过这里,听人说这里挖出古墓,所以过来看看。如果有需要我做法的地方,也想帮帮忙。”
芏英姐问:“您要做法是干嘛呀?这里有鬼吗?”
王道长侧过身不与我们对视,说:“没有当然最好,有???有???也不怕。”
我觉得这王道长说话颠三倒四的,也不再问他了,自己趴在洞口往里看。
“小东西当心别掉进去了啊,回头给鬼抓了,我可救不了你。”
我回头一看是梁警官和朱大哥走了过来。梁警官笑嘻嘻的看着我们,衣服已经穿在身上,看着还有点警察的样子。其实他底子不错,小时候出生好,五官方正,就是长大沾了痞气,说话做事总是脱不掉这层油子皮。
朱大哥手指弹着那几片圆东西,眼睛望着天,不知道思绪飞到哪里去了。
芏英姐绕过梁尚书走到朱大哥身边悄悄地说:“底下情况不明,不如先回去跟所长报告,回头再来看看。”
朱大哥贴在芏英姐耳边说:“我觉得咱们这次能捡到漏,要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回头警察厅的来人了,还指不定让不让咱们看呢。他们长官和我们所长又不对付。”
芏英姐听了回头看了一眼梁尚书,而梁尚书却在和李寡妇飞媚眼,压根没搭理他俩。
芏英姐问:“你打算怎么办?”
朱大哥说:“我打算下去看看。”
芏英姐想了想说:“好,我跟你一起下去。”
朱大哥说:“你没经验,还是我来,万一有什么问题你还需要回去报告。”
芏英姐说:“你出问题了,我还去报告什么!要下去一起下去,好歹有个照应。”
朱大哥想了下说:“好,但是见到危险咱们就撤出来。”
芏英姐点了点头说:“好的。”
我看朱大哥和芏英姐在那说悄悄话,心想这是要下去冒险了,这种时候可不能不带上我呀。连忙说:“我也要去,我见过人挖坟,我还,我还跟着抬过棺材呢。”我确实见过人家挖坟,那是城里死人了去下葬,不过抬棺材没有我的份,我只是搭把手。我这是要告诉他们我可不是小孩啊,我是在下葬方面有经验的。
朱大哥笑笑说:“哪能少了你,否则要你来干嘛。但咱们可说好,下去了一切听指挥,可不能乱跑,乱摸。墓室里万一有机关什么的,一旦触发了,那可性命难保。”
我点点头说:“放心,我会在旁边保护你们。”
芏英姐笑笑说:“那感情只有我是拖后腿来的,全要你们保护了。Godblessme!(上帝保佑我)”芏英姐说完几句洋文,拿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朱大哥走去跟梁尚书说:“梁警官,我们几个下去看看如何呀。回头也好给你写份报告,吹一吹,升官发财呀。”这句话正中梁尚书下怀了,他叫我们几个来干嘛的?当然就是为了将来好替他写一份漂亮的报告了。他自己哪里懂这墓葬的价值,回头写少了不合算,吹大了怕担责任。这样不如把专家请来,让他们看了,写一份报告自己呈上去,如果是老百姓的坟那就拉倒;这要是挖到皇帝的,那还不记下一个大功,最好是秦始皇,唐太宗,杨贵妃,朱元璋等等全一起埋在一个坑里才好,这可就连升九级了。
梁尚书拍拍朱大哥的肩膀说:“那就幸苦兄弟一趟了,哥哥也没什么好帮的。术业有专攻,全指望兄弟了。回头要是发现什么好东西,这功劳咱两兄弟平分了。”你看这人多会以利诱人,借人上位!他自己不出手,站在旁边就要分走一半的功劳,难怪能从混混变成警官。
朱大哥说:“老哥您瞧好了,兄弟我不给您丢人。”说完又走到那两个盗墓贼身边,低声说:“两位劳驾,还有香和蜡烛吗?”
其中一个盗墓贼手被绑着,侧过身,下巴指指自己衣兜。朱大哥从里面拿出两只香和两根蜡烛说:“两只香就够了。”那盗墓贼却说:“点四根,图个吉利,恶鬼认香不认人。”
朱大哥望着那人的眼睛,点了点头,又拿了两根。
我见朱大哥拿了香和蜡烛又去一边地上选挖土的工具,而梁尚书在一旁骂那个小警员“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其他人呢?什么叫警察厅里人手不够,要明天才有人来。一会挖出来棺材了,你让老子一个人抬呀!******,你怎么做事的!”那小警员唯唯诺诺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吱声。
我瞥过头,忽然见那王道长正斜着眼睛看我们,我们两个目光一对上,他立刻又瞧着一边去了。这老道确实有点奇怪,打一开始就好像眼珠子时不时的在我和芏英姐身上转来转去。他到底看我们什么呢?还是说,在看我们中的一个?
我拿眼睛瞪着那老道,做出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那王道长当作没看见,站在一旁,背着双手,心里不知道盘算什么。
过了一会,朱大哥一手扛着一个长杆铁锹,另一手拿着两个小锄头过来。他把两个小锄头分给我和芏英姐,自己拿着那个圆头的半人高的铁锹在手上。我后来很多年后见过一种盗墓的神器叫“洛阳铲”,就跟这个铁锹的造型很相似。不过那都是1930年往后我才有陆陆续续见到,之前是没有见过的。
朱大哥把四根香让芏英姐点上,带着大家朝着洞口拜了拜,然后插在小土包上。他将一根蜡烛分给我和芏英姐,自己拿一根,点上后,弯着腰往盗洞里走,芏英姐跟在后面,我垫后。在我进洞的时候,听到身后梁警官喊:“兄弟一路顺风啊,底下有什么事就喊啊。”
我心想,去你大爷的,有鬼才喊你,喊了估计你也不来。
我们三个在盗洞里弯着腰走了有七,八米,前边就不动了。朱大哥说:“到头了,你们等会啊,我试试看。”说完他把蜡烛放在一边,然后拿着那铁锹在里面的土墙上戳了几下。
芏英姐问:“朱祖德,你干过这活吗?”
朱大哥说:“没有呀,第一次。那你干过?”
芏英姐说:“我也没有呀,疙瘩,你干过吗?”
我说:“我也只是看过别人家挖坟,没有挖过盗洞。”
芏英姐说:“那感情我们三个都是第一次。那要是挖不出来怎么办?”
朱大哥转身说:“我心里有底,你看这东西上边是什么。”说着递过来几个圆片,芏英姐伸手记过,拿在蜡烛上照着。
我和芏英姐一看,原来是几个铜钱,中间开了一个方孔,两旁各写一个汉字,上边沾满了泥土。
芏英姐说:“这就是古代铜钱嘛,有什么好看的。”
朱大哥一边用力凿墙,一边说:“看字,看上边的字。哎呦,这土块那么厚呀,凿不动呀。还是东西太长了,使不上力气。”
我和芏英姐再仔细一看,那上边的字扭扭捏捏的跟蝌蚪文一样,左边那个实在认不出来,右边那个是上下两个三角顶端相对,像一个西洋的沙漏。
芏英姐说:“哦,右边是一个沙漏是吧。”
朱大哥说:“哎呦,我的姑奶奶,你这洋文念得看中国字都能看出沙漏来。那是五,一,二,三,四,五的五。”
我们俩个同时啊的一声,问:“五字这么写呀!”
朱大哥放下铁锹,擦擦汗,说:“哎呦妈呀,累死我了,这活真难干。”转过身,凑过来说:“你看这上边是小篆,右边那个是五,左边那个是铢。加一块念什么?”
我和芏英姐异口同声的说:“五铢!汉五铢!”
朱大哥说:“认出来吧,这是西汉五铢钱。你们再看上边还有什么。”
我们俩个再把那几个五铢钱翻过来掉过去的看了几遍,说:“上边没写字了呀。”
朱大哥说:“谁让你们看字了,看那泥。”
芏英姐说:“那你不说清楚,泥巴有啥好看的。”
我却发现了几个不同的地方,说:“这泥巴里有黑的,还有白的东西呢。”
朱大哥一拍巴掌,说:“你看人家疙瘩,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他这一声巴掌在这盗洞里回荡,震得我们俩个耳朵嗡嗡之响。
芏英姐皱褶眉头说:“你轻点好不好,鬼都给你吵起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不知哪里拐进来一阵风,卷得蜡烛火焰扑腾扑腾之舞。
我们三个愣了,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脸上火光跳动,神色怪异,半天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烛光稳定了,朱大哥轻轻的说:“咱们小声点,可不要乱说话,尤其不要提那个字。”
芏英姐好奇的问:“哪个字?‘鬼’吗!”她说到一半,嘴巴就给朱大哥用手捂住。
朱大哥神秘地说:“在这里可要注意点,你如果非要说那个字,那就换一种表述方式。比如你就说有不干净的东西。”
芏英姐说:“那可以,但不干净的东西我也常用来指细菌什么,那以后我怎么说细菌呢?”
朱大哥一脸木然,眨巴眨巴眼睛,说:“那,那你随便吧。”
芏英姐说:“那我就说Ghost(鬼怪)如何?”
我听不懂,问:“够思特,那是什么呀?”
芏英姐说:“就是西方的鬼呀!”她自己一不小心又说出‘鬼’字,忙闭上嘴巴,看着四周动静。
朱大哥摆摆手说:“随便吧,你爱怎么够,就怎么够了。咱们快点说完那上边的泥巴,继续挖。”
芏英姐说:“又不是我要说这个的,是你把话题岔开的。”
朱大哥指着汉五铢钱上边的黑白泥巴部分说:“这黑的是木炭灰,这白的是白膏泥。都是墓葬里用来防水,防潮的。”
芏英姐愣了下,问:“所以呢?”
朱大哥说:“所以这地下肯定是有墓呀!而且已经快挖到墓室了!哎呀,笨死了你,不跟你说了,把锄头给我,我自己去挖。”
芏英姐扑哧一乐,看着我笑,我也在一旁乐,心想这样挖墓怪好玩的。
朱大哥拿着小锄头使劲在土墙上砸了几下,忽然咕咚一声,接着有土块滚落的回声响起。
我们三个一惊,朱大哥拿起蜡烛一照,就见那土墙上露出一个黑洞,里面看着空荡荡的。
原来那两位盗墓贼大哥还真没挖错,只不过他俩把最重最累的活都干完了,就剩最后一锄头工作留给我们了。这要是真让我们来挖,只怕干了半天就放弃了。
朱大哥拿锄头把那洞又扒拉开一个脑袋大的口子,将蜡烛伸进去,脸凑过去看。
芏英姐和我都在后边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屏着呼吸,心里砰砰之跳。
朱大哥伸回胳膊,转过头,满脸惊喜地说:“里面可真不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