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推推攘攘地将王道长带往大厅中腐尸菌王。我和朱大哥紧张起来,想上前阻止,努力几次还是给按在原地。这群老人看着一个个上了岁数可是手上的力气还真不小,估计是吕孝廉给他们也吃了什么怪东西。孙伯背对我们,站在中间指挥众人,我真想在他的屁股上踢上一脚。
芏英姐冲上前对吕孝廉说:“放了他,你答应过不伤害任何人的。”
吕孝廉抓住她的手说:“是他曾经要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我也是被他害成这样的,你难道忘了吗!?”
芏英姐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都是你自己想象的,我根本不是月娥!”
吕孝廉像给人敲了一闷棍,瞪着大眼愣在那里,眼角被眉毛拉变形,嘴巴已经开始抽搐,说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芏英姐义正言辞地说:“我说这都是你的幻觉,我不是月娥!understand!(懂吗!)”
“说的好呀,芏英姐!”我一听到芏英姐说洋文就激动地忘记自己还被抓着的狼狈样,先赞叹起来。
吕孝廉的精神明显激动起来,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脸上留下汗,嘴里哆嗦着:“你不是,你是,你不是,你怎么会不是。不可能,我等你,等了二十年,你说你要来的,你说的,你怎么会不是。”
芏英姐再也忍不住了,喊道:“你的爱人就躺在那里,她已经死了,不信你自己去问。你醒醒吧,那都是幻觉。那怪物让你产生了幻觉,我们都被它骗了。而你则是自己骗了自己那么多年,你现在连你最好的兄弟都要杀死吗!”
芏英姐这话说得可一点不错,我们后来从“人寿膏”里果然分析出一种类似神经麻醉剂的东西。那腐尸菌王是一种罕见的食腐类菌,因为本身没有绿色素来进行光合作用,只能靠分解尸体来获得养分,同时能喷射出一种带有制幻作用的气体,能让动物和人根据自己的欲望和恐惧产生幻觉,慢慢掉入它的陷阱。我和芏英姐在泥潭那就是差点中了这招,否则非沉到那泥潭底变成它的肥料不可。
吕孝廉已经中毒太深,心已经沉入他自己的孽障里。他如何能自己接受月娥早死掉的现实,跟他说话的人只是他自己的幻觉。即便他明白这是事实,他也不会让自己从中间醒过来,因为这样的话,将意味着他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人会彻底崩溃掉。
人到了这一步,只会执迷不悟走到底,哪怕是毁灭自己也不会回头。这就是人性!
吕孝廉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人一样盯着芏英姐,其实他确实从来不认识她,这都是他个人心底的一个执念。他说:“你是假的?假的!”他越看脸上越显出狐疑的表情,眼神也变得越凶狠,到最后大声吼道:“你要是假的,那我就连你一起毁掉!让你和孝廉一起葬送在这里。把她拉进去,让他们两一起死!”
吕孝廉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开始要杀人。我焦急喊道:“你这个魔鬼,疯子,放了芏英姐,我跟你拼了,你有种过来。”说话间,我脸上啪的一声,给人打了一嘴巴。我一看,孙伯挥舞着拳头说:“小兔崽子,你急什么,一会就轮到你。”然后转身指挥身后的人:“把大太太扶出来,将这两人抬进去。”顿时有人走到中央将那女尸抬出,另外两拨人驾着王道长和芏英姐就往那腐尸菌王里走。
朱大哥给七八个人按着,几次想跳起来都给按了下去,喊道:“吕孝廉,你禽兽不如,连自己的兄弟和爱人都要杀死吗!”
吕孝廉瞪着眼睛说:“我只要我的月娥,我等了二十年了,我只要她,如果谁敢骗我,我就杀谁,杀谁。”
朱大哥喊道:“你自己睁眼看看,那是谁,那是你的好兄弟呀!你真的没有人性了吗,为了一个幻觉活着,你看看呀!那是李存孝,你的好兄弟呀。”
吕孝廉自语:“存孝,存孝,我的好兄弟,啊,我的好兄弟。”眼眶里竟然流出泪水。
这时几个人把月娥的尸体抬到他身边,他看着那尸体,垂下头说:“月娥,我想你呀,我一直想你呀。你怎么说了会回来,却不回来了呢。”接着他开始跟那尸体对话起来。“什么,你说让我放了存孝,你说你原谅他了。”“你说我们还是好朋友,好朋友见面了不要记恨过去是吗?”“好的,好的,我听你的,你说的对。”“那我放了他们,他们走,我陪你,我一辈子在这里陪你,只有你是不会离开我的,你是最好的。”
我和朱大哥互望一眼,搞不清楚他那是在干什么,那尸体怎么会跟他说话呢?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他真的就是一个疯子吗。
吕孝廉跟“月娥”商量完,转过身说道:“行了,大太太说了,放他们走!”
两拨人刚把王道长和芏英姐压到中央,又带了回来。按着我们的人也松开了手,我和朱大哥迎上去,将芏英姐和王道长扶下来。王道长径直走上台,看着吕孝廉,想说什么可又开不了口。
吕孝廉背过脸说:“你们走吧,我已经违背了我当初和月娥的约定,我只想和她一起在这里永远生活下去,你们不要再来了。”
王道长流下泪说:“兄弟,当年是我的错,害了你和月娥两家人。我,我能再看月娥一眼吗?”
吕孝廉让开一步,让王道长过去。王道长站在月娥的尸体前,看着已经成了干尸的月娥,泪如雨下,身体颤抖不已,说道:“我错了,我对不起你,这一世是我欠你们了,我们来生见了,我祝福你和孝廉永远在一起。”说完他转身离开,朝着我们走来。这是一次真正的诀别,和28年前的那次不同,这次他才是真正走出了那段岁月和过去,和自己做出了告别。
我们四人站在一起,互相看看对方,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芏英姐说:“我们走吧。”
我和朱大哥点点头,一起准备朝着阶梯走去。这时我闻到一股香气,这种时候闻到并没有带给我美好的感觉,反而像是一种腥风血雨来临的前奏。果然只是隔了一会,我的胳膊忽然被一个铁箍样的手抓住,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不回头也知道那是孙伯抓住了我。我转头吼道:“你干什么!”当我看到他的脸,心里的怒气立刻消散了,如蛇般丝丝恐惧爬满我的内心。
孙伯的脸完全失去血色一样的煞白,而眼睛里却充满蚯蚓样的血丝,脸上的青筋像树藤一样鼓起来,来回颤动着,像有东西在里面爬动。他嘴角流出白沫,说道:“不准走,你们都不准走。”
四周人群里发出凄惨的叫声,他们抱着自己的脑袋痛苦的呻吟,脸上的青筋一突一突的跳动,像是有蛇正在往他们脑子里钻一样。他们不受控制的扭动自己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一个站在我们身边的老人,竟然把头拧了过来,怪笑着看着我们。
芏英姐大叫:“他,他的头,拧过来了。跟,跟那老太太一样!他们,他们被控制了。”
我们四人给吓住了,立刻背靠背站着。朱大哥说:“大家小心,这里面有诈。”芏英姐说:“刚才还好好的,他们这是怎么了?”
王道长朝吕孝廉喊道:“孝廉,你说过让我们走的!你怎么食言了!”
吕孝廉的身上也起了变化,他肚子里的裂口中伸出几瓣舌头样的菌体,晶莹的触角在他体内蔓延。他说:“我,我好难过。不是我,不是我,这不是我下的命令。”然后他自己也痛苦的抱着自己脑袋,身上的青筋像蛇一样蠕动。
我从周围的环境变化感觉到这是一股更可怕的力量在支配着这里。空气里的香气越来越浓,我眼前开始出现一些怪异的图像,耳朵出现幻听感觉,对周围的反应变得迟钝。我知道了,这是那腐尸菌王在操纵这里的尸奴。我喊道:“是那菌王不让我们走,他要杀了我们吗?”我的声音听到耳朵里绵绵地,毫无力量。我不知道大家听到了没有,只能大声又喊了几遍,到后面连我自己都觉得听不清楚自己说什么了。
我感觉自己像是踩在棉花上,脚底一阵阵发软。我低头望去,见脚下的台阶像蛇一样扭动,周围的环境也变得弯弯曲曲的。身边的人发出异样的光彩,丝毫不可怕,反而很可笑。我开始乐,没心没肺地乐起来。有人过来推着我往前走,我就跟着走,完全不抗拒,身体里一阵阵舒服的感觉。我看到有人跑到我前边朝着一道白光跑去,那白光里像是有无限的美景,像仙境一样。我身子跟着飞起来般,飘在空中,脚底是流动的云彩,软软的,带着我飘进仙境里。
那光里飞出许多白色幽灵,将我接住,拉向里面。我看到他们的脸上有骷髅样的两个黑洞,可我竟然对死亡一点都不恐惧,甚至恨不得立刻献身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