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被吕家老爷害死给他家公子配成阴婚。对于我们来说,阴婚这种东西似乎只存在于一些乡野荒村里。但在这民风淳朴的三里涧竟然也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还是这里最有钱,最富有的人。
朱大哥慎重的问:“道长,你确定月娥是被吕老爷害死的吗?会不会中间还发生了别的事情,月娥死于别的原因。”
王道长摇摇头,说:“月娥就是死于他们的手里,而且死得方式很惨,她是活着给挖出了心。”
活着挖出心!这是多少残忍的方式!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觉得这样惊骇的故事真是生平第一次听到,王道长背负着怎样的过去一直活到现在。
芏英姐手握在胸口,她一定对这故事感到心惊,月娥的命运似乎就真的是她前生经历过的一样。
王道长含着泪说:“我推看棺材见到里面躺着一个女人,她全身穿着新婚的红衣服,脸上盖着红布。我痛哭出来,不敢相信这会是月娥,她死了,她躺在这冰冷的棺材里。或许我心里还有一丝侥幸,希望那红布下是别人,我轻轻将那红布打开。一股冰冷恐怖的感觉传遍全身,我看到月娥的脸上被塞满了东西。”
我惊呼:“脸上塞满东西!”
李存孝说:“她的双耳,双眼,双鼻,嘴巴里都用不同尺寸的造型诡异的铜块塞住,每个塞子上还有一个铜环。”
“天荫九环尸!”我和朱大哥一起惊呼。
李存孝说:“对,这就是天荫九环尸。我一开始还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要把我心爱的人变成这样,实在是太残忍了!我见那棺材里还有好多生活用具,显然都是男人的,我猜这都是孝廉生前的东西,放在里面陪葬。我当时痛苦极了,我这一生没有这么后悔过,哪怕之后杀人都没让我后悔。为什么我之前不跟月娥好好说,为什么我不让她进家门,我要是去阻止她到吕家就不会出现这事情了!这都是我的错,我害死了孝廉,害死了月娥,我更是亲手毁掉了我的人生。我不知道趴在那痛哭了多久,等我冷静下来,我做出一个决定,我要把月娥带走,绝不能让她葬在吕家的墓地里,那是对她的玷污!”
我惊呆了,道长居然要偷尸,这在农村简直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搞不好会给村民吊起来打死。
王道长说:“我将月娥的尸体搬了出来,再把棺材盖上。我当时只想把月娥带走,其它什么都不去考虑。我到大门外推了推门发现从外边锁上了。然后我把尸体搬到后院,我从祠堂里找来抬棺材用的绳子,把尸体吊到院子墙上,再背着跳下去。我背着尸体往大宝山里跑,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要跑得越远越好,希望永远不要再回去。到后来我实在跑不动了,见四周都是荒草,我想就在这里把月娥埋了吧。我用树棍在地上挖坑,一直挖到天蒙蒙亮才挖出一个够她躺进去的坑。我先用树叶扑在底下,因为我不希望泥土弄脏她的衣服。等铺好厚厚一层树叶,我把月娥放到坑里。我哭着对月娥说,月娥,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对不起你。是我害死了你,是我让你只能永远躺在这里了,都是我的错。我抱着她哭了一会,然后把她轻轻放下,再用树叶将她的身体全部盖住,最后我堆了一个小坟包,在上边插了一根树棍算是她的墓碑。我对她说,永别了月娥,永别了。”
月娥的故事说完了。道长紧闭眼睛,泪止不住的往外流,他身体微微颤抖,这三十年可能是他第一次跟外人说起这段往事。
芏英姐拿起一块毛巾轻轻替道长擦拭眼泪,她温柔的样子是对他这三十年懊悔的最大安慰。
朱大哥低着头自语:“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我明白朱大哥是说当初我们以为道长那样关心芏英姐,又称她叫月娥是某种阴谋,但现在看只是一场误会,甚至巧合而已了。
王道长接过毛巾将脸擦净,调匀呼吸,说道:“我从山里出来走到小宝山后,在树林里就听到前边有人说话。我放低了身子,悄悄摸近。见山腰下两个人正在那谈些什么,我看身形是一个穿着白衣的人和一个道士在谈话。我心里马上想到那是吕老爷和那个道长。我怕他们谈论的事情和月娥有关,于是慢慢摸过去,藏身在他们右侧三十步外的树林里。我听到吕大爷说:‘你都找过了吗?尸体不见了?’道长说:‘我今早特意过来看了下,尸体不见了。’吕老也说:‘怎么会不见了?难道她会自己走?’道长说:‘不可能,我锁了她的九窍,而且挖了她的心。’我吓呆了,这道长怎么会如此残忍,挖走了月娥的心。我当时很害怕被他们发现然后也会连我一起害死。吕老爷跺着脚,在跟道长商量什么。我因为心里害怕只希望他们不要发现我才好,所以不敢继续靠近了多听,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希望他们不要看到我。过了很久,我见山上有出殡的队伍过来,抬着棺材去后山埋葬,哪里有一片我们李家世代的墓园,埋着所有村里去世的人。包括吕家在内,所有过世的都要认祖归宗,因此这时候就不分李家和吕家了。我等出殡的队伍全部走了,远远地听不到声音了,才爬出小树林朝着山口跑去。我一口气跑到李家村的地段才敢到心里一颗石头落地了。那道长是杀人魔鬼,我必须把这事告诉月娥爷爷去,也许他老人家能有办法。我跑到月娥家,使劲一拍门,想不到门自己开了,我冲到里屋刚想喊柳大爷,就见到一人吊在房梁上。我吓倒在地上,半天不敢动。隔了一会,我哆嗦着走到侧面看那人,果然是月娥的爷爷。他脸乌紫色,舌头吐出老长,已经上吊死了很久了。我想起昨天我白天在家门口喊就没人答应,可能那时候他已经上吊了。一天里面我接连看到月娥一家人都惨死的样子,心里已经崩溃之极。我慌忙跑到村长家,说了月娥爷爷的情况。村长带着人来看了,也没有多说什么。月娥全家不是我们村的人,而他爷爷拿了吕家人的东西更是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最后在他们家后院挖了个坑就草草埋了。我没有跟任何人说月娥的事情,我知道说了也没有人相信,这个罪责应该我一人承担。
第二天我站在河滩上回想过去的日子,曾经有两个男孩子在这里玩丢石头,看谁丢得远。后来从外边来了一个小姑娘,她也跟他们一起玩,还成了连接这两个男孩最好的纽带。再后来,他们长大了,在收获更多快乐的同时,还期望收获爱情。但一件事情改变了他们,原本美好的关系中出现缝隙,那缝隙越来越大,像三里涧一样把相亲的人们分成两岸,不能相见。再后来我做错了一件事,害死了一个朋友,害死了一个爱人,更毁掉三个家庭。
我站在河边独自发呆,忽然看到有一个人从对面山坡下骑着一头骡子下来。当那人骑到河对岸沿着河滩往外走的时候,我认出那是一个道士。我心里忽然想起那晚上听到的话,认定是他害死的月娥,心里一团怒火升起,脑子里满是,月娥是他害死的,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报仇!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冒出那么疯狂的想法,也许那时候我还年轻,容易冲动。也可能我在自责的同时也认为自己同时是一个受害者吧,需要找到一个宣泄口。我冲回村子,看到有一家门口放着一把割麦子的镰刀,顺手拿了就跑去追那道士。”
“你要去杀人!”芏英姐听到道长要去杀人,低声惊呼。她一定不敢相像平时那么慈善的道长也曾动起了杀人的念头。但我想这是正常的,人在绝望的时候往往会做出超出理智的举动。
王道长点点头,苦笑道:“没想到我平时一副慈悲样,却是一个杀人犯吧。我就是疯了,觉得现在的痛苦都是他造成的,只想去报复他。我当然还不敢在村子附近杀人,于是提着镰刀在后边远远跟着。我其实心里很害怕,一来我怕他发现我会先杀了我;二来我怕路上有行人看到我。总之我非常小心的跟着他,而他总是捡小路走,越走越偏,慢慢也转到一个林子里去了。我藏身在树后,保持有五十步开外的距离,心里也好奇他这是要到哪里去。那道长走到山林里,忽然停住了四下观望似乎是在看有没有人在跟踪他。我趴在地上又有大树挡着,他自然是发现不了我的。他望了一阵确定没有人后,将骡子拴在树上,朝一块山岩后走去。我悄悄跟了上去,走到那骡子旁边的树后,还担心那骡子会叫出声来,手里捏着一把汗。还好那骡子只顾自己吃草根本不搭理我。我见那山岩一人多高,猜不出他到后面是去方便还是做什么。我轻轻就绕到后头,沿着那岩石爬到上边,想从顶上看他做什么。那山岩上爬满苔藓和树藤,爬着上去挺湿滑的。我费了好大劲才爬到上头,中间好几次我差点滑下去。我趴在顶上听了一会动静,周围只有林子里的鸟叫,还有我的心跳声。我不知道道士到底在那山岩后做什么,拿着镰刀一点点从上边爬过看。等我爬到山岩侧面看到他正坐在突出的一块岩石的阴影里。我猜他可能是在这里休息或者打坐,那是最好不过的,这样我杀他就方便多了。
我当是认定了他是害死月娥的凶手,所以对杀他没有任何负罪感,反而是为了月娥报仇,理所应当。可他人在山岩底下,我只能到平地上才能杀到他,这样我是跳下去砍他容易还是等他出来容易呢?我没有杀过人,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办的好。
我在顶上趴着不敢动,又不敢下去,等了不知道多久,那时间真的过得好煎熬。这时那道长自己从底下走了出来,他朝四周谨慎地望了望,我赶忙缩到里面怕给他看到。我想既然上边无法直接杀他,不如从旁边爬到下边,从侧面忽然扑上去。我退到山岩后边斜坡,尽量不发出动静。今天回想起来真是好笑,我要是知道他在做什么根本不会注意到我的动静,我可能直接会跳下去杀了他。我轻轻爬到底下,沿着岩石面慢慢摸过去,看他正好背对着我,像是在看什么东西。我心跳快极了,手开始抖起来,呼吸越来越急促,浑身燥热难受。我感觉自己的眼睛里都是血,心想这人就是杀月娥的凶手,我现在就要上去结果了他。我悄悄地一步步走上去,每接近他一步,心跳就加快一分。在我离他还有五步的距离,已经感到可以冲上去扑住他了。我举高了镰刀,咬紧牙,眼睛因为紧张而干涩,正要挥下去的时候。身边高树上忽然一只乌鸦大叫着飞开,那道士惊觉地一回头,看到我。我也大吃一惊,立在那钉住了。我完全没想过这种情况怎么办,因此和他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傻了。但接下来我看到了让我恐惧的一幕,我看到他的脸一半是红的,嘴里塞着好多碎肉样的东西。我意识到那是血的时候,浑身发麻,竟然忘记自己还握着镰刀。那道长喉咙里发出怪声,像是噎住了,我反应过来,大喊着挥下镰刀就向他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