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长（李存孝）亲自承认了吕孝廉是他杀的，或者说是他错杀了孝廉，他当时是有补救的机会，可是他选择了逃走，是因为恐惧还是心生嫉妒。
我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却又不知道从何处说起，毕竟人就是他杀，哪怕是错杀，他也是犯下罪行的人。
朱大哥问：“道长，您后来就离开了村子是吗？”我们还是习惯叫他道长，李存孝这个名字对我们来说还是太陌生了。
王道长说：“我知道我犯了罪，内心十分不安。回到家里我就不敢再出门，我害怕孝廉会回来，害怕村里人会发现是我杀了他。这样过去了十天，我一直生活在恐惧中。有一天，我听我们村里人说，对面村的人在山里找到一件带血的衣带，恐怕是吕孝廉的，只怕人是死了。至于怎么死的却不知道，因为没找到尸体。听到他们说没找到尸体我心里竟然感到有些轻松，但随后我一想起孝廉向我求救的画面，心里又十分懊悔。我爹娘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见我终日精神萎靡以为我是担心孝廉的安危，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就是害怕他真的回来。中间月娥来找了我好几次，我都躲开了。她在窗前说，她十分担心孝廉的安危，想去山里找他，可是爷爷不准，然后说了好多让我不要生她的气的话。她不知道我不是生她的气，我是不敢面对她，我怕见了她，我会崩溃。我已经感觉自己是一个丑恶的人，根本不配再见她。但我哪里想得到这竟然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月娥的机会。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我听说吕老爷已经彻底放弃了找到孝廉的希望，于是准备给他办丧事。因为只找到一根带血的衣带，于是决定做一个衣冠冢。晚上，我站在山坡上看着对面吕家大院里点着许多白灯笼。从那传过来阵阵念经声，我心里感到十分无助。后来我跪下朝着吕家大院磕了三个头，心里默念孝廉你原谅我，你早升极乐，我来世还你。我想起了月娥，决定第二天去找她，虽然没有了孝廉，我们三个再不可能像过去一起玩闹了。但我希望我和月娥之间还是能够像当初一样。第二天我来到月娥家，她爷爷告诉我她昨天去吕家大院了，说是去送孝廉最后一程，顺便帮帮忙。我一听心里有些失落，不知道是因为月娥记着孝廉，还是自己不能去对岸送孝廉。我没办法只能先回家等她回来。过了三天我再去，月娥爷爷说她还没回来，说是吕老爷请她帮忙，还给了家里一笔钱，说是感谢我们的帮助。我看月娥爷爷说到这表情十分开心，嘴里不停说着吕家的好，对吕老爷感恩戴德。这一下又激起我的嫉妒心，心想吕家人就是有钱，做什么都能让月娥开心，人死了都能让月娥爷爷高兴成这样。我们就是穷，就是没人家好，怎么做也比不上人家。我心里郁闷，索性回到家不再去找月娥。过了几天，我在田里干活，看到有几个人站在河对岸朝着月娥家喊，月娥爷爷出来后走到河对岸和那几个人说话，忽然他表现得十分惊慌，朝着对面村跑去。我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难道是月娥出事了。我真想立刻飞到河对岸去看看怎么回事，月娥你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吗！
接下来的两天，我每天都去月娥家看他爷爷回来了吗，然后去河边观望，希望能够看到月娥从对面村里走下坡。第三天，我忽然看到月娥家里亮灯了。我赶忙跑了过去，冲到她家门口时候我朝里面喊月娥，月娥。而里面没有人回答。我进到月娥那间小房，见里面布置得跟新房一样，墙上窗户上贴着红花花，新的被子褥子，新家具，像是要跟人成亲一样。我见月娥爷爷坐在新床上傻笑着嘴里念叨什么。我走过去问他，爷爷，这是怎么了，月娥呢？月娥爷爷不看我，光是那么傻笑着说，月娥走了，走了，跟人成亲去了。成亲了！月娥成亲了！这怎么回事！我脑子一下就乱了，焦急地问，到底怎么回事？月娥人呢？跟谁成亲了。月娥爷爷说，跟吕家少爷成亲了，做少奶奶了。吕家少爷？孝廉！他回来了！我立刻手脚直哆嗦，问道，他，他回来了！月娥爷爷说，他们一块成亲了，做夫妻了，月娥不吃苦了，不吃苦了。我看月娥爷爷眼神痴傻了，只顾自言自语。而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赶忙跑到屋外。我喝醉酒一般走回家，心里慌张地不行，月娥怎么会跟孝廉成亲了！这怎么可能！孝廉不是死了吗？要是活着干嘛还要办丧事！我回到家魂不守舍地躺在床上，出了一身的汗。
转天是孝廉出殡的日子，我们这有个规矩，棺材要先抬到李家祠堂放一夜，隔一天才正式下葬。这叫跟祖宗磕头，告诉列祖列宗我来了。
我一夜都没睡，一直想着月娥爷爷说的那些话，月娥到底怎么会是嫁给孝廉了呢？等我听到外面传来的唢呐声知道那是出殡开始了。我翻身起床冲到门口看，见一队白衣人向着坡下走来，中间白幡飘荡，纸钱撒得漫天飞舞，当中有八个人抬着一口朱红的棺材。那是孝廉的棺材！他是死了。那月娥呢？月娥是不是在队伍里！我慌忙沿着坡往山口的河边跑，河边已经站了好多村里人在看吕家出殡。我跑过月娥家的时候见房门关着，我敲了几下里面没人答应，我心里只挂念着月娥，就跑到河边等着对面的队伍过来。
那出殡的队伍走过山口朝着山里的祠堂走去，我一边观望一边喊着月娥的名字，一个个穿着白衣的人从我眼前走过，可我没有看到月娥。我望着一队人朝着小宝山上的祠堂走去，我多想冲过去挨个去问你们看到月娥了吗，她在哪？可是村里的规矩在我心里根深蒂固，让我不敢逾越，不敢擅自到祠堂去追问他们。我手脚像被绑住一样，即使喜欢的人就在对面，也不敢越雷池半步。我在山口站了好久，望着祠堂，多希望能看到月娥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我魂不守舍的回到家，心里空空的，孝廉没了，月娥也走了，就剩我了。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我像是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存孝，存孝，我们在一起了，你怎么不来，你怎么不来。’我听到那声音像是月娥在喊我，我跟着喊，月娥，月娥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我一直想你，你去哪里了。月娥说，我在这呢!在这呢！朝我挥手。我从梦里惊醒，脑子里出现一个地方，李家祠堂！
我悄悄出了门，沿着山边的小树林到了山口。我路过月娥家的时候，见里面没有灯，月娥爷爷应该睡了。我悄悄摸进小宝山下，见李家祠堂里有光亮，我怕有人在守夜，于是轻轻爬到山上。我不敢从正门进，绕到后墙翻了进去。我在祠堂院里听了一会，没听到任何人声音，心里还有点奇怪不是一般都会有人守夜的吗？我沿着墙根走到祠堂前门，听了会动静，确认没有人声后，慢慢侧过脸往里望。就见祠堂里挂着八盏白灯笼，祖先牌位前点着蜡烛，烧着香，祠堂当中停着孝廉的朱红棺材。我心里一下紧张起来，毕竟祠堂对我来说是十分神圣的地方。面前上百个祖先牌位立在那给我无形的压力。我每个角落都看一下，确定没有人，才大胆走了进去。一走到孝廉的棺材前，我忽然感到心里一阵悲伤，跪倒在地，使劲的磕头，嘴里说，孝廉兄弟，我错了，是我害的你，你原谅我吧，你原谅我吧！我磕过头站起来，在祠堂里找了一圈，并不见月娥的人，偌大的祠堂里除了当中的棺材什么都没有。我心想月娥去哪里了呢？难道那只是我自己的梦。我正琢磨着，忽然听到院门外有人走上来的声音。我心里一惊，知道这是守夜的人回来了。我想往外跑，却已经听到开锁推门声。我见供着祖先牌位的大桌下应该有地方，连忙掀开盖着的布，钻到底下去。刚爬进去，就听院门打开，再合上，接着有人走了进来。我听着脚步声像是两个人走了进来，我向里又挪了下，生怕他们发现我。那俩人走到棺材前停住了，我听一人说：‘吕老爷放心，公子这次去了一定早生极乐，在天也保佑吕家世世代代昌盛下去。’另一人叹口气说：‘孝廉这傻孩子为了个外来的丫头丢了性命，真是不值得，真是傻。’我一听这话和声音就知道这是吕老爷，可先前那人却听不出。那人说：‘公子这次去了也有人陪着，总不是孤单一人进了地府。我们也算是了了他的心愿，让他们在地下做了夫妻。’吕老爷说：‘人还是活着好，但这丫头也是活该。她自己送上门来，我儿又是为了她而丢的性命，她不去陪谁去陪。’我听到这心想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地下做夫妻’，那‘丫头’又是谁。我心里升起一个恐怖的想法，但我不敢继续想下去。吕老爷说：‘道长，您这方法确实高明，不但让我儿子地下有福，也让我们吕家的风水旺上加旺。’那道长说：‘老爷哪里话，这都是您老人家的福气，遇到这样一个天赐的好娃娃。再说她欠吕家一条命，用自己的身子和命还了也是她应该的。何况人一生总归是要死的，能被做成天荫九环尸，也是福泽万代的好事，她也应该没有什么怨言了吧。’吕老爷笑起来，那声音就像是夜风吹过干枯的老木，有一种古怪的哭腔在里面。他们俩人又说一会明天出殡的事情，就转身离开了。
我等到外面锁上门，脚步声远去才从底下爬了出来。此时我身都被汗打湿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一个恐怖的想法在我脑子里乱撞，我忍着不感喊出来，我害怕那是真的。我走到棺材前，推了推上边的盖子，发现没有钉死。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心神，然后使劲把棺材盖子推开一段。我走到侧面朝里望去，整个人就像一桶冷水浇在身上，浑身冰凉。”
我们三人听到这已经预感到里面会是怎样的情景，但心里还不肯放弃最后一点希望，希望那不可能是真的。
芏英姐说：“是月娥在里面！”
王道长点点头，闭上了眼睛。那恐怕是他一生中最难过的时候，他一生最爱的女人被人害死了放进棺材里，用来配“阴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