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马拉轿车盘过一道山,就到了爨底下村的大路上。这爨底下村依山而建,房屋环绕山体,越往上住得越少,呈一个倒过来的扇子形。山腰住户最少,自然住的人也最富贵,院房越大。这村子里的房子以四合院居多,也有土房,远看绿山灰墙相互映照,加之山中气候宜人,住在这里一定十分舒适。
我们的车离着村口还有一百米的时候,见村口那有一群羊在路边吃草,旁边一个小孩看到我们,转身跑进村去。我们将车子停在那群羊边上,四人下了车。到了这里就要全听王道长安排了,我和芏英姐看那群羊吃草,芏英姐似乎对这种农家生活很感兴趣,问我放羊是不是很有意思,可以天天赶着这些可爱的小东西山上山下跑。我觉得芏英姐这样的大小姐就是生活环境太好了,对农民的辛苦生活不太了解,会以为放羊种地是一种好玩的事情。虽然我平时主要在店里待着,不曾下地干过农活,可是常见进城找活干的农民,他们穿着破旧,干着很重的体力活,换回微薄的报酬,但他们脸上也会时常挂着开心的笑容,生活的心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我转头看朱大哥,见他一个人看着山上的房子,王道长则站在村口背朝着大家。朱大哥这一路都没和王道长交流过,我想他心里一定对王道长有了隔阂。我只希望这一路下来大家都不要出事就好,但愿过了今夜我们明早就能平安回去了。旁边的羊咩咩直叫,芏英姐又抓了一把草去喂羊,开心的跟一个孩子一样。
过了一会,两个人奔了过来,前边是一个穿着黑衣的中年人,后边跟着那个放羊的孩子。王道长看到那人跑来,朝他招了招手,喊道:“韩大爷,劳驾您了。”
那位韩大爷跑到跟前,抱着拳,拱了拱手,嘴里喘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好一会,他说:“道长您可来了,不是说昨天到的吗?怎么今天才到。”
王道长说:“真是抱歉,路上遇到点事情,幸亏这几位朋友帮助,还送我到这里。家里事情都准备好了吧。”
韩大爷说:“人来了就好,人来了就好。家里都准备好了,现在就请道长过去看看吧。”
王道长一指我们说:“还没给韩大爷引荐我这几位朋友,这位是朱祖德,朱大爷。这位姑娘是林芏英,林姑娘。还有那位小兄弟是陈仓钱。这几位都是北京城来的。”道长介绍我的时候还用上我的大号,让我怪不好意思的,但心里美滋滋的。
我们三个走过去,跟韩大爷鞠躬,朱大哥说:“韩大爷给您添麻烦了,我们是送王道长来贵宝地,现在可以回去了。”
韩大爷抱着手说:“哎呀,怎么来了就要走。今天虽然是我家老母亲出殃的日子,但招待几位住一晚还是应该的。小登子,你带几位客人去你家住如何?”那放羊的小孩走过来点点头。
韩大爷走上前压低了声音跟王道长说:“道长,我老娘吃了那东西也不管用,你看是不是......”王道长轻轻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这场合说,说:“我去你家房里看看,今晚我在这,不会出什么事。”
韩大爷点头哈腰的,像是对王道长十分的尊敬,说:“那您随我来,随我来。”
王道长转身对我们说:“几位,贫道先去韩大爷家的灵堂里看看,几位就由这位小哥带路了。如果有什么需要了,也可以上山腰的韩大爷的宅子里找我,我就在那。沿着那条上山的大路到顶就是韩大爷家的院子,绝不会走错。”
芏英姐说:“道长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先忙您的,我们就不给您添乱了。”
王道长朝我们拱拱手转身随那位韩大爷朝上山的大路走去。
我们三个站在村口目送着他们三位远去,我看看朱大哥又看看芏英姐,见他俩谁都不说话。
过了一会,芏英姐说:“怎么办?住下还是现在就回去?”说完看了一眼远处,见一轮夕阳挂在山腰,照得四周一片金黄。
朱大哥深呼一口气,缓缓呼出,随后说:“你身子要紧,咱们还是住一晚吧,明早再走。”说完走到那个叫小登子的小孩那说:“小登子兄弟,麻烦您带路吧。”
小登子看着也就十岁左右,长得虎头虎脑的。他点点头,在前边带路,我和芏英姐跟上,朱大哥又回去跟赶着的大哥说今晚他们决定住下了,您要是愿意回去可以先回去。赶车大哥说这是村长交代的,必须把几位平安送回去才行,今晚也不走了。于是我们一行人跟着小登子往村里走去。
这爨底下村住着近百户人家,此时将近傍晚,家家炊烟袅袅,为这山间小镇增添一种生活气息。我们随着小登子沿着山路往坡下走,我问他:“你多大了?平时都放羊吗?”小登子看看我说:“我11了,放了6年羊了。”芏英姐说:“你5岁就开始放羊啦!你不读书吗?”小登子说:“小时候读过两年书,后来家里负担不起,我就出来放羊了。”芏英姐问:“那你将来进城里读大学不?”小登子一脸疑惑地问:“什么是大学?”我说:“就是考秀才,当状元。”小登子说:“如果能考最好了,不过…我平时要放羊。”我和芏英姐互望一眼,均觉得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要替家里分担,挺不容易。
我们从台阶往上走,转过几户四合院,沿着胡同路继续往里行。这里都铺着青石板走起来很舒服,旁边的院子刷着白墙,墙头用灰砖搭出静美的花纹,别有情趣。
我想考考小登子,问:“你认字吗?爨底下的‘爨’字你会写吗?”
小登子笑着唱道:“兴字头,林字腰、大字下面加火烧,大火烧林,越烧越兴,岂不很热,而爨底下人全姓韩(寒)。”
芏英姐拍手说道:“好听,好听,你这是把‘爨’变成山歌了吧。”
小登子笑道:“不是我编的,是祖上传下来的。”
我问:“听说爨底下村里都姓韩是不是真的?有没有不姓韩的?”
小登子说:“村子里人人都姓韩呀,没有不信韩的。”
朱大哥忽然问:“那如果我娶了你门村里大姑娘,是不是我也要改姓韩呢?”
小登子说:“嫁出去的姑娘我不知道哦,但只要是进了我们村的都是要改姓的。”说完一指前边一家四合院说:“看到了,这是我家。”
我们一行人走过青石路上了台阶就到了小登子家。他家院里铺着方砖,院中用六根带叉的木桩支起了一片荆芭,上边晒着粮食,下边放着竹椅,可以乘凉。小登子跑进正房,过了一会拉着一个妇人出来。那妇人正是小登子的娘。我们说明了来意,小登子娘知道我们是韩大爷的客人表示欢迎,要好好招待我们,我们客气了几句。小登子娘说这就做饭给我们吃,芏英姐说要去帮忙,车夫也跟着去了后厨。朱大哥一个人在院子看看这,看看那,像是搞调查一样。这次他没有拿出他那个蓝本本给村里人看,我心想不知道今晚上还有鸡汤喝不。
吃过晚饭,小登子把我们几个带到东西厢房分配房间,朱大哥和车夫一间住西厢房,我和小登子住东厢房。小登子娘说:“房子不够了,我带这位小姐去外面单独找个房子住住。”芏英姐说:“大婶我能凑活,和大家挤挤就好。”小登子娘说:“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怎么能和我们一起挤炕头呢,我带您去隔壁韩大婶那住。”芏英姐推脱不过也就答应了。小登子娘带着芏英姐出门去了。
我和小登子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就回东厢房里说话,我问:“小登子,你叫个啥?”
小登子说:“我叫韩文登!”
我说:“好名字,那是希望你考状元了。”
小登子天真地笑了,点点头,问:“大哥哥,你叫个什么?”
我说:“你没听道长介绍我名字嘛?”
小登子摇摇头说:“我没记住。”
我心想我必须拿出自己的大名来镇一镇小登子,说:“我叫陈仓钱!仓是满仓满谷的仓,钱是满仓满谷都是钱的钱。”后面半句是我现编的,也不管通不通了。
小登子瞪大眼睛说:“那你一定很有钱了。”
我说:“现在还没有,将来就会有的。你看你叫韩文登,将来能考上状元。我叫陈仓钱,将来准能挣大钱。”
小登子双手捧着脸蛋笑了,心里美滋滋的。
我问小登子:“家里就你和你妈?你爸去那里了?”
小登子说:“我爸去买山货去了。”
我说:“山货还要买呀?这山里没有。”
小登子说:“我们山里没有人家的好,人家的山货不但好吃,还能治病,能长生呢。”
我好奇地问:“什么山货吃了还能长生呀?我咋没吃过。”
小登子一脸神秘地问我:“‘人寿膏’你吃过没有?”
我说:“什么?什么?什么膏?”
小登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人~寿~膏!”
我眨巴,眨巴眼睛,脑子里转了几个大弯也想不起来吃过什么人寿膏,我只记得自己吃过桂花糕,糯米糕,绿豆糕,蛋黄酥,蜜三刀,糖火烧等等,尤其是前门外大街的稻香村产的糖火烧那叫一个好吃呀。我脑子里一想到那么多好吃的,口水就忍不住流了出来。
小登子笑道:“你流口水了!”
我一甩手擦掉流出的口水问:“那个‘人寿膏’是个什么膏?好吃不好吃?”
小登子摇摇头说:“我没有吃过。我是听我爸爸说的,说韩大爷给他的老娘90大寿就买了那人寿膏,说吃了能活过一百岁,可是韩大爷他娘还是这个月死了。”
我问:“那韩大爷家就是住在最顶上那家吗?”
小登子说是,然后跑到院子里指着上边说:“最亮的那家就是了。”
我跑到院子一看,果然在头顶闪耀那有一家大院子外边挂满了白灯笼,照得亮堂堂的。
后来我和小登子回到屋里又说了半宿的话,他问我北京城好玩的事情,我问他村里好玩的事,最后我们约定等他到北京城来玩一定要告诉我,我带他去吃稻香村的各种好吃的糕点。
我原本以为在村里会度过一个宁静的夜晚,却不想到夜里丑时的时候,外面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叫声。这叫声像尖刀一样扎进我们所有人的耳朵里,而随后我们更是发现了一桩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事情。
韩大爷的妈居然活过来了,还以极为诡异的方式出现在我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