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朱大哥敲响了王道长的房门,听到里面说:“请稍等。”然后有披衣,起身,开门的声音。
王道长看我们两个站在门外居然一点都不惊讶,说:“两位还没睡呢,请进吧。”
我和朱大哥进了王道长的屋,王道长邀请我们两个坐到炕上去。我坐最里头,朱大哥坐炕沿上。炕上摆了一个矮桌,上边点着油灯。王道长给我两倒好了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他将茶壶放在矮桌上,看着朱大哥说:“那么晚,两位~~。”
“我是专程过来感谢王道长对我们的救命之恩的。”朱大哥抢过王道长的话,拱了拱手。
王道长笑笑,说:“白天朱兄弟都已经谢过了,何必如此客气。贫道只是帮一个小忙,不必挂在心上。”
朱大哥说:“道长过谦了,要是没有道长拔刀相助,啊不,拔簪相助,我们三个只怕真的就魂飞魄散。对了,道长,您到底是怎么想起到古墓里找我们的?”
王道长说:“我起初在上边等几位上来,后来见那香都完了底下还是没有动静。我请那小官爷下去瞧瞧,那小官爷说打小就害怕去坟地,更不别提让他下去了。我又等了好一会,见底下还是没有动静,我去求那位梁大人。梁大人说你们都是什么调查所的大老爷,这里的事情你们比他清楚,让我不用多管。然后他就说怕那两个盗墓贼跑了,干脆自己锁上带回北京城里去。让那位小官爷守在这里,等消息。”
朱大哥听到这里,小声说:“妈的,没义气的东西,自己跑了,还让别人别管我们。啊,王道长我不是说您啊,您别介意,那个姓梁的别看穿得人模狗样的,其实以前就是个混混,您别在意。您继续说,那您后来下去后看到什么了。”
王道长说:“我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月’,啊,芏英和你们的安危。就自己决定下去看看。我身上也带有蜡烛,就点燃了钻进那盗洞里。走了有七八米深,看到一个洞,地上有绳子穿过去。”我听到王道长说了一个‘月’字又改了口,瞟了一眼朱大哥,见朱大哥面露微笑专心听王道长说话。“我蹲着走到那洞口,照了下四周,见底下也不深,于是把蜡烛放在洞口,顺着绳子爬了下去。然后就看到你们三个并排站在前边。”
“什么!我们三个并排站在那里!”我和朱大哥同时惊讶的喊道。我心想,我们三个在那黑漆漆的墓道里就那么站着,这实在太诡异了。我斜眼看了一下朱大哥,见他沉眉思索了下,问:“那接下来您又看到什么了?”
王道长喝了口茶,表情凝重了起来,说:“我看你们三个站在前边,心里疑惑。我先喊了你们几声,都没有反应,我就走了过去。走到你们身边的时候,就见你们三个并排站在那个回廊的门口那,左边是芏英,中间是这位小兄弟。”我说:“您叫我疙瘩就行。”王道长笑笑,说:“好,这位小疙瘩兄弟。右边就是你,朱老弟。”我扑哧一乐,心想自己头一会被人叫小疙瘩兄弟,我这疙瘩还有大有小了,回头长大了是不是叫大疙瘩兄弟了。
朱大哥点点头,想了下问:“那您看我们三个人的样子有什么不同嘛?”
王道长脸上神色一变,灯光下十分诡异,一字一字地说:“我看到你们在笑!”
我感觉自己背上一凉,下意识抱紧了身子。
朱大哥说:“我们在笑?怎么笑?”
王道长说:“我也不知道你们在笑什么,就是眼睛盯着前方,嘴角挂着笑。”这话让我想起我在那鬼王大厅里看到的大家脸上的表情,难道我们真的是魂飞出去了吗?
朱大哥左胳膊搭在那矮桌上,一根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击桌面,问:“道长,您说,是否有可能,我们三个是先进入了墓室内,然后在墓室里走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入口的地方。这才站在那里的。”
王道长回忆了下当时的情景,说:“我觉得不太可能。”
“哦,为什么?”朱大哥问。
“因为我在给你们扎手指尖的时候,发现你们手里的蜡烛已经快烧完,而滴下的蜡全部堆积在地上。这说明你们站在那里很久了,根本没动过!”
这句话一说出来,我立刻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脑海里出现三个人站在古墓中,肩并肩,一动不动的朝着黑暗的墓室里诡异的笑。我忽然想起一点,问:“王道长,请问你注意到芏英姐和我是谁手里拿着蜡烛吗,是怎么拿的?”
王道长说:“我记得是芏英的右手拿着蜡烛,手里还垫着一张手绢。”
“啊!难道真有鬼!我…我…我记得进去的时候是我拿着蜡烛,然后我们要分开走的时候芏英姐才要求换成她拿,还特意垫了一块手绢在底下。”我眼神惊恐的看着朱大哥,希望他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大哥望着那桌上的灯火,表情凝重,下巴后边一鼓一鼓,显然他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又找不出来合理的解释。他最后长叹一口气,看着王道长说:“王道长,我觉得用科学的方法确实一下找不到合理的解释。那从您的角度,可否给我们一个解释呢?”
王道长笑笑说:“贫道只读过一些修道的书,其它方面确实比不上两位。但要我说的话,各位可能是中了某种‘迷魂阵’。”
“迷魂阵?”
“对,迷魂阵!这阵法据传说是从上古的九宫八卦阵中变化而来。那八卦是上古时候由一位叫伏羲氏所创造。讲究‘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原理。到战国时期被一位军事天才孙膑首创出八卦阵。这八卦阵中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人若是进了这阵里就会深陷其中,若是找不到出路,会活活困死在里面。”
我和朱大哥听到那句“活活困死在里面”,对视了一眼,面上均有愁容。
朱大哥问:“道长,那这古墓里面为何有这迷魂阵呢?是什么人设置的呢?”
道长说:“我猜测这墓主应该是一位地位很高的人,他一定怕自己的墓以后被人盗开,于是设置这个阵法,让进来的人,魂魄都迷失在其中,最后一生不得超脱。”
我想起那个墓道里平躺着的干尸,心想他可不就是给吸走了魂魄,最后一生都不能超脱了。好恐怖的迷魂阵!让进来的人魂飞魄散,不知不觉就死在里面。
朱大哥反复念着王道长说的话:“魂魄迷失,魂魄能迷失,一生不超脱,一生。”
王道长说:“当然,这也是我个人的推测,未必是事实,两位不必全信。”我想,就算我不信,可是我自己在回廊里跑呀,跑呀,怎么也跑不出去总是真的。想到这,我问:“道长,我记得我和芏英姐在那墓室的回廊里走呀,走呀,怎么也走不到头。这是不是就陷进什么迷魂阵了,再也出不去了?”
王道长说:“有可能的。人的灵魂离开躯体后,没有了方向,就像在一条无尽的路上走,永远找不到归途。”
朱大哥问:“王道长,您真的相信人能灵魂出窍吗?”
王道长很肯定的点点头说:“我相信人是有灵魂的,否则我也不可能把三位的魂再叫回来。”
我想起王道长在我们上手指上扎得小眼,问:“道长,你是怎么在我们手指尖上扎针能把我们的魂叫回来的呀。”
王道长笑笑说:“这就是贫道的一点小把戏了。”
我好奇的趴在桌上问:“道长,道长,您快说呀,你到底是怎么用小把戏把我们的魂叫回来的。”
王道长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的魂是住在人的心里,所以要把魂叫回来,必须靠人的心去叫。那怎么能让人的心去把自己的魂叫回来呢?”王道长卖了个关子,望着朱大哥。
朱大哥笑笑,说:“晚辈不知,还要请教道长。”
王道长说:“那就要拨动心弦。正所谓十指连心,我用簪子戳在各位的指心里,拨动心脉,于是各位的心就把魂给叫了回来而已。”
我恍然大悟,但又觉得似懂非懂,想来想去,觉得也没有更好的解释,总之我下次要是再失了魂,我就使劲掐自己手指就对了。
朱大哥手托着下巴,想了一会,不置可否。
王道长说:“两位还有什么需要贫道解答的吗?如果没有,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是心满意足了,觉得王道长这人还是挺不错的,又热心又博学,地上地下的他都知道。我脑子一松,忽然问了一句:“王道长,您后来叫‘月娥’是谁呀?”我后来回想这段,真是想抽自己的嘴巴子,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要是没有我问的这句话,可能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那朱大哥和芏英姐也就不会再深陷险境,差点葬送在山里。
王道长很显然被我这句话刺激到了,眼睛瞪大了看着我大声问:“你说什么!”
我吓了一跳,哆哆嗦嗦说:“没…没…我…我就是随便问问。您别生气。”
朱大哥这时候也看着王道长的眼睛,我们三个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对视着。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外面传来几声短促的狗叫。
王道长重重的喘了几口气,脸憋到一边,眼睛看着墙上的影子。
我和朱大哥互看了一眼,我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破坏了本来挺好的氛围。
朱大哥说:“道长,那我们回去了。您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就回城里去,您也一路平安。”
王道长不回头,淡淡的说:“哦,我还想邀请你们跟我一同去下个村子走走呢。”
朱大哥说:“不了,我们也还有事,就不耽搁您的行程了。我和芏英,还有疙瘩,真的很感谢您对我们的救命之恩,希望以后有机会能报答您。”
王道长回过身,眼睛看着墙上的窗子,说:“人生相遇就是缘,缘没了,也就散了,散了也就见不着了,一辈子也就见不着了。”
我觉得王道长这话好像是跟我们说的,又好像是在说给别人听,但看他的表情却十分失落,感觉要跟亲人分别了一样,可我们才相遇一天不到,他为什么那么失落呢?
朱大哥这么一听,觉得确实以后也未必能相见,觉得多少要补偿下王道长,于是问:“那道长您看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您明天去的村子在哪里?我陪您去如何?”
王道长笑了下,轻轻摇摇头说:“不用了,我本来也是一个人来的,自然一个人去。你们还有你们的事情,咱们各奔东西了。”
朱大哥和我都觉得也不好多勉强,于是下了炕,朝着王道长鞠了三个躬,表示深深地感谢,然后转身出去了。关门的一瞬间,我见王道长还是看着自己墙上的影子,人像是魂飞到别的地方去了一样。
我和朱大哥回到屋里,我抱歉的说:“对不起啊,朱大哥,是我乱说话,问了不该问的。陈老板以前就教育我,祸从口出,让我说话要三思,我现在才明白这道理。”眼睛里都有泪珠在转动了。
朱大哥拍拍我的肩膀说:“疙瘩别担心,你不问我也会问的。这王道长肯定有事瞒着咱们,但这是人家自己的事情,他也可以不回答嘛。你也不要自责了,咱们三个一起出来,平安回去就行了。早点休息吧。”说完合衣躺下了。
我躺在被子里心里乱糟糟的,脑子里一会出现墓道里我和芏英姐走的长廊,一会出现那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一会是那个穿着金缕玉衣的僵尸,一会是我们三个一同拿着蜡烛站在漆黑的墓室里,一会是王道长那张瞪着我看的眼睛,最后我脑子里出现一个没有脸的女人,那女人在问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月娥呀,你来呀,你来呀!
我就朝着那个没有脸的女人跑去,可是怎么跑也跑不到她跟前,脚下的路就像一个无尽的长廊一般,永远没有尽头,而我也永远不知道那个叫月娥的女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