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霁的右手依然锁着陈景贤的咽喉。
他们两人如今的姿势有些亲密,如果忽略掉许霁那只手,女方仰着头去看男方,而男方微笑着俯下身子,像是一对有情人在深深凝视着对方。
“你......疯了?”许霁低声道,“又不是不知道外面是谁?”
“现在不说也许就没有机会了。”陈景贤冷静地问道:“为什么那日不再动手,就这样放弃了?”
许霁缓缓抽调手,缓缓道:“对,我放弃了。”
陈景贤还清楚地记得当年自己参加殿试时,还是宦官当权之时,甚至利用昏庸的皇帝把持朝政,从而为自己谋取私利。其中,权势最大的太监,叫许平云,而这位年届五十的老太监,却有着一个让众多臣子们都忌惮且害怕着的得力干将,他的干儿子许周言。
许姓在朝中本是贵姓,当朝内阁大学士许源的太公是开国功臣,许家世世享其荫蔽,很多许姓才子都入朝为官,家族也是当朝的大族。而偏偏却有了许平云这位许姓太监,并且有流言说他是许家的私生子,被抛弃后辗转变卖,最后入宫当了太监,一路费尽心机节节高升,直至今日的权倾朝野,更有甚者,说那许周言也是许家的私生子,地位卑贱,因缘被许平云收入宫中做小太监,认成干儿子,并进一步培养,让他做了太子的陪读,为其后的官途铺平了道路。
于是民间热爱八卦的人士便推测道,这干爷俩,定是去复仇的。
许家自然不会承认这两人出自他们家族,按理说大家族中即便是庶出也是会被较好地抚养,然而这两位被遗弃甚至要被家族除去的原因,世人纷纷猜测,大概都是因为他们的母亲。
陈景贤刚科举那会儿,是这段传言最为沸沸扬扬之时,太监之子正崭露头角,竟作为副参谋参加抗击北元,在主参谋被杀且军队不利时挺身而出,最终扭转局势,赢得战争的胜利。这本该是可以写成英雄小说的话本,但男主角却不幸是个太监,虽然众人不屑为多,但也阻止不了许周言进一步被皇上信任并重用。
陈景贤殿试之时,当朝皇帝已经放权于宦官,不如何理朝政,这殿试便有大太监许平云主持,他的干儿子许周言自然也在列。
那是陈景贤第二次见到许周言,在他见到这个位高权重的年轻宦官用左手提笔写字时,便猛然惊觉,如此熟悉的气质和性格,也便只有多年前那位救过他,给他深刻印象的男孩。
他远远地站在主考官许平云的左侧,远远地俯视下方,带着一种淡漠与疏离。
在场考生有非常鄙夷者,有的甚至弃笔离场,而陈景贤,却很认真地答完了题。
“是么?”陈景贤嘴边生出讽刺之意,“我认识的许大人,可是绝不会言放弃的。”
“为何要对过去念念不忘?”许霁温和地笑道:“我是帮陈大人办案的,不是陪陈大人叙旧的。”
宦官的神话破灭是在华宗皇帝继位之时,本朝皇帝为赵姓,这位单名旬字。赵旬母亲身世卑微也不如何受宠爱,但他却据说十分有才华并有着帝王之相,在争夺皇位时不仅除去太子这个想要造反夺位的逆贼,更是除去了以大太监许平云为首的太子党,这群太监在百姓心目中形象本就不好,宦官当权,向来是口诛笔伐的,如今终于除去了这些人,百姓自然拍手叫好。
皇帝的英武在朝廷百官和百姓心中深深留下了印记,且皇帝还实施了一系列有利于民生的政策,极其受底层人民的拥戴。
许周言,便如同昙花一现,据说于乱战中和许平云一起被打死,所以这二人才未同其他同伙一般被凌迟处死,但却也有民间传言,说只有许平云死于战乱之中,而许周言并没有死,化妆逃了出来。
为此,朝廷曾派兵到海边搜寻,但却未能有任何结果。
许霁撩开帘子看了看外边,虽然是暗夜但她却无比熟悉,已经快要到刑部了,她轻声道:“皇上给的时间定不宽松吧?还请大人认真办案。”
陈景贤正色道:“陈某定当竭尽全力,还请娘娘多多配合。”
许霁微笑还礼:“必然必然。”
两人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许霁被房嬷嬷搀扶着下了车,她虽然同往常一样沉默,但眼中充满了戒备。
许霁依然微笑,刑部对她来说太熟悉了,但她的左手却止不住地轻微有些颤抖,她想着方才就如同做戏一般,每一句话每一个台词都如同戏中一样轻轻带过,经过戏子的精心琢磨和变幻,便突然觉得有些乏力。
慢慢他们进入内室,陈景贤对许霁还是不错的,她与房嬷嬷有一间宽敞的房间和两张独立的床,他缓缓问道:“娘娘确实看到有人影在荷塘边快速跑过?”
许霁轻声道:“对。”
他又问道:“不是娘娘所杀?”
许霁平静地回答:“对。”
他说:“陈某已大概了解了情况,还请娘娘晚上睡个好觉,明日有问题定会继续请教娘娘。”
许霁点了点头,在他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说道:“我以前年少轻狂,行事也许有些不当,还请千万不要在意。”
陈景贤惊讶地转头看她,见她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转头走出房门时却嘴边莫名地浮现了一缕笑意。
许霁难得地在这密不透风的刑部睡了一个好觉,没有做梦,在隔日睡醒后精神倍好,在穿戴整齐之后不久,只听刑部的小吏在外面喊道:“尚书大人请娘娘立刻前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