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长开只好返回家里,呆了不到一小会儿,他又跑到花又开媳妇张慧兰娘家的村子里,找到他干爹的儿子。
他这个干爹,当初还是个走村串户的讨米的单身汉,自从认了花长开做干儿子,时来运转。
有一年村里来了个戏班子,戏班子里有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见这讨米汉子有几嗓子,唱得来几段小曲儿,就心生钦慕,脱离了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戏班子,留下来跟了讨米汉不走了。
讨米汉有一间破小的屋子,她也不嫌弃,跟着讨米汉生了两女一男,讨米汉但凡出去讨一点回来,好一点的都会给这个会唱戏的媳妇吃,甚至自己可以不吃,有时候闲来无事,两人还在家吊几嗓子,唱个“天仙配”什么的,所以虽日子过得穷苦一点,但两口子却比一般家庭恩爱逍遥。
由此看来,无论在哪个年代,这幸福似乎更应该是心里的一种知足常乐的感觉,与拥有多少物质财富并无必然的直接关系。
花长开找到了他的干弟弟,一个还没结婚的年轻大小伙子,是个愣头青,他一听说花长开要带他到外面去见世面,就毫不犹豫的满口答应了,问是不是现在就收拾行李跟他走。
花长开看他猴急的样子笑了,说:“你还等两天,我要出门走的时候过来喊你。”
找了愣头青后,花长开又马不停蹄的去了林德青的二哥家。
他一进门,二舅哥的媳妇白喜兰就赶忙拖了条凳子叫他坐,开门见山的就问他,这回去H省赚没赚到钱,赚得多不多,什么时候带林德青他二哥去外面做事。
花长开不显山不露水的说了一下情况,就说暂时还没赚到多的钱,他之前借了不少人的钱,想先把隔壁左右不在亲戚范畴里的钱先还一部分,亲戚的钱他后一步慢慢还上。
这个白喜兰,虽然也没表示出有多大的意见,但明显语气都变了,冷冷地问:“那你这次来又是干什么的?”
长开知道白喜兰是那说翻脸就翻脸、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德行,就接着她的话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带着二哥一起去H省,身边多几个自己人,做事也放心些!”
白喜兰一听这话,脸色一下子由阴转晴,立马满脸堆笑的说:“那是的,你说去,那肯定得去,有财大家一起发,不帮亲戚还帮谁,再说你二哥跟着你,不比那些外面不相干的人强多了。”
去了二舅哥家折转回来,天色已不早,花又开经过自家门口都没进去,又趁着天还没黑,到他姐家,也就是秀姑姑家,动员秀姑姑家已经成年的三个儿子,问他们愿不愿跟着他一起干。
老大和老幺看着母亲的面,不好意思不搭理他,但也不怎么回话,在他们心里,这个大舅舅就是个整天不务正业、东奔西跑不顾家的男人。
他们记得,有好几回舅妈林德青自己一个人在家堆草垛子上不了顶,都是求花又开和他们几兄弟帮忙堆上去的。
倒是李家老二,小名“发子”,秉性像极了这舅舅,也是喜欢交朋结友,抽烟喝酒,东奔西跑,在家里一刻也坐不安稳,他就毛遂自荐说要跟着舅舅闯江湖打下一片江山,估计是武侠小说看多了,说话神神叨叨的。
说定了此事后,李铁匠也没阻拦,儿子总应该放出去闯荡一下,心想等在外面吃了苦头,他就要安分守己一些的,再说,花长开又不是外人,小发子二十几岁了又不傻,总不会把他卖了,这好吃好喝的大大咧咧的德行,就算卖了也没人要。就说了句:“你跟着去可以,做事勤快点,年纪轻轻的少喝酒,莫给你舅舅添麻烦就好了!”
花长开再回到家里,天已经有一抹黑了,林德青正掩着大门,没上栓子,在屋里的小木盆里,给几个小一点的孩子拉扯着洗澡。
花长开推了门进来,上好栓子,就随手扯了一下堂屋的电灯的开关绳子,说:“开个灯能用几多电?”
林德青一边给孩子洗澡一边回话:“柴多米多没有日子多,节约一点是一点,房里灯不是开着么,这个可以不开!”
但妮子们吵着:“要开要开,就要开!”
林德青冲着在盆子里叫得欢的三妮的屁股,用手轻拍了一巴掌,说:“看你爸回来了,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但也没再说什么。
灯就那么开着,屋子里散发着温暖的温馨的橘黄色的光。
过了一会儿,花家老太王中秋颤悠悠地上前来了,她轻声叫了林德青,说:“大媳妇,你跟我到后面屋里来一下,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自从去年林德青神神叨叨闹了一回以后,秀姑姑每次回娘家都会做老太太的思想工作,王老太太现在也不说大儿媳了,孩子们在花留根去世以后,依然轮班去给她送饭,即使花长开不在家里,也没间断过,她心里自然明白林德青除了个性倔强要强,做事为人其实也么什么不好。
林德青就跟着老太来到她的小屋里,老太走到床边,搬开枕头,又掀开底下垫着的棉絮,棉絮下面还有一个夹层垫子,她就在夹层里摸了好一会儿,摸出了一个青色小布包裹,走上前递给了林德青,自己又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背靠着一头的床靠子,并叫林德青也坐,说想她陪自个儿说几句话。
林德青随手拣了个靠背椅子坐下来,和王老太隔得比较远。
老太太心里知道林德青为什么与自己保持着距离,此刻她不计较这些了,用两只凹陷得像黑洞的眼睛望着林德青,说:“你打开来看看,这是我给你的,你也是个苦命的人,嫁过来也确实没过两天踏实日子,为了又开成家,一根银项圈给了蕙兰,我当初也没给你一点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几块银元是当年逃荒带着的,日子再苦我也没舍得拿出来换了现钞,就这样跟了我几十年,我现在都给你,你将来要添了小子,拿着这几块可以找银匠师傅打一根银项圈和一对手镯,是够的,也没有别的什么了,就是给子孙留个念想。”
说完这些话,老太就说自己累了要去睡了,让林德青回前屋照顾妮子们去。
林德青觉得老太太今天有点反常,心里觉得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