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青接了那巴掌大的包裹,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也没有推迟,不过以往所有隔阂和争吵在这一刻化解了许多,也许,这几块银元值不了什么,但这是王老太对她的接受、肯定以及握手言和的歉意,或者还有一份同情与理解,还有一丝寄托于她身上的希望。
她等王中秋躺下了,就帮她扯熄了电灯开关,又带上了门,回自己屋去了,回到屋里,发现花长开连澡也没洗,就倒在堂屋竹编凉床上,睡得鼾声四起了,她推醒了花长开,把手里的东西给花长开看了,说是妮子奶奶给的,花长开一看,就直言直语说了一句“你老说她偏心蕙兰,对你这不好那不好,这不,好东西给你留着呢?以后莫再说了。”
这晚,蕙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前因后果,总觉得这老太太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劲。
第二天一大早,花长开就上街去买菜去了,他没忘王中秋昨天跟他说想吃西红柿的事,满大街找,发现只有一家卖西红柿的,而且价格也比别的蔬菜贵一些。
卖菜的说是外省蔬菜大棚里种出来的,转了好几趟托运才到饮水乡的,本地方可是还没有引种的,花长开心想,老太太以前从来没想要吃点什么稀物,随便它有几贵,也称个两三斤斤回去,就净挑了大个的称了三斤,又到肉案上剁了两只猪排,再到鱼行里捉了两条武昌鱼,又买了一些平常自家菜园子里没有的小菜,称了一些花生米,就提着菜篮子往回走了,路上碰到一个拖着二轮木板车卖香瓜的,就又买了几条香瓜,左右手提的满满的回家来了。
一回到家,林德青就叫了花长开,慌乱地说:“不好了,妮子她奶奶做鬼事了,怕是喝了农药寻了短见,快没气了!”
花长开扔了手中的菜就往屋后跑,冲到王中秋的小屋里,屋里已经挤满了街坊邻居,花长开一眼瞧见王中秋正靠在床边口吐着白沫,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叫花又开把王中秋托起来扶到他背上去,说要送王中秋去医院抢救。
但王中秋拼命地拍打着花又开的手,神志清楚地说:“长开呀,我知道你孝顺,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不怪你们,我就是等你回来,天天盼你回来,给我送行,我儿都孝顺,可我这病得的不好,也是没治了的,我这是生不如死。“
说着,王中秋也顾不了那多,双手撸起上衣给众人看,只见老太太瘦骨嶙峋的胸前吊着两只早已干瘪下垂的**,其中一只已腐烂成疮,烂了一个大洞,另一只也已感染,上面覆盖着一些老太太不知从哪儿自谋的草药包,裹着着纱布绑在胸前,纱布还在不停地往外面渗夹着血丝的黄水。花长开两兄弟不忍直视,眼泪夺眶而出,周围的人也在惊呼。又开连忙帮母亲拉下了衣服。
老太太还剩一口气悠着,说:“你们,就让见老头子去吧,到了那边,我就不疼了,我会跟老头子说,不怪你们,是我这病得的不好,在阳间受不了折磨,才来阴间找他,也正好给他做伴。”
眼见老太太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睛里老泪纵横,快要不行了,她拼了最后一口力气对长开说:“长开呀,你看又开这屋,前后都没出场,我这身上——自己都洗的——干干净净了的,这清白寿衣——也是今早才换了的,你——还是趁我这口气没断,把我背到前面你屋里去吧,记得——后门口垫一床红花被子踏过去,等我到那边去了,若还记得一点前世的事,就求阎王爷,到天上求神仙替你讨个儿子来。。。。。。”
眼见老太太快不行了,说话也开始模糊不清了,众人连忙催促花长开赶快把老人背到前面屋里去,要是断气了再背过去就不吉利了,只能摊在外面出葬了,对老人也是大不敬,又叫林德青赶快去准备被子,在一阵忙乱中拥着,老人被花长开背到前屋,摊在了用两条长板凳搁起的门板上,不一会儿就断气了。
大妮那时正上小学二年级,放了午学后,一如往常的背着书包,手里捏着一束沿路采的不知名的开蓝花的小草,一路走一路扔,哼着老师新教的歌往家里走。
走到万户村街口子的时候,村里的二狗子叔叔就在那里大叫:“妮子,你还这么乐呵,你晓不晓得你奶奶死了!”
大妮脑袋里突然“轰”的一声闷响,像是晴天里被雷打了一样,眼泪夺眶而出,他丢了手里的兰花花草,对着二狗子骂了一句“死狗子,你瞎说”,就飞也似的往家里跑了,那眼泪是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都说血浓于水的是亲情,花大妮此刻是真不愿相信她奶奶去世了,她明明记得今天早上去上学的时候,奶奶还跟在后门口叫住她,给了她五角钱,叫她上街自己买个炸面饼吃了再去学校,她也记得昨天爸爸说了奶奶要爸爸给买西红柿吃的,她还记得奶奶明明说好等过两天正端午了给她和几个妹妹包粽子吃的。
在她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征兆可以证明她奶奶就要去世了,这怎么可能呢?可自己的眼泪偏偏不由自主的往下流,二狗子的话她是不信的,可她的直觉又告诉她那是真的。
一回到家,家里已经站满了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她的奶奶就头朝大门那么安详地躺在门板上,大门口有一个插香的盆子,里面已经插了许多柱香。
奶奶脸上盖着一张黄表纸,身上里层是一件纯白的衣服,外面是一件纯黑的衣服,青黑的裤子,青黑的鞋子,两脚用一根棉梭绳子攀绑着,胸前还放了一枚鸡蛋,靠大门这边的左手里拿着一个手帕,里面包着一个饼子和一个番茄。
爸爸和小叔都穿着白大褂,腰间还系着一根麻绳子,在屋里招呼着客人商量着事情。
大妮闻到那火盆里香纸焚烧的味道,就更是悲伤到了极点,哭得更抽搐了,但没有人管她,只有秀姑姑把她拉到身边,坐在门板旁边的凳子上,也轻声的哭泣,秀姑姑还不停地用手抹眼泪和揪鼻子下混着泪水的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