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林黛妮!”
“你,是?”大妮一时没有反应归来,因为好久都没有人叫她的这个名字了,而她自己似乎也差点忘记了自己给自己改的那个学名了。
“你不记得我啦,我,黄家俊呀!”
“哦,想起来了,你好!”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贾代敏。”
“哦,你好!”林黛妮本来想伸出手来,跟黄家俊的女朋友握握手的,但看对方很高傲的眼神望着自己,林黛妮就立刻放弃了。
黄家俊的女朋友个子并不高,目测来看跟林黛妮差不多的样子,但她穿着一双极高的高跟鞋,黑色台面,水晶后跟,样式很是夸张,而大妮平时也是喜欢穿带跟的高帮鞋的,不巧今天脚上穿着的是一双平底休闲布鞋,所以站在贾代敏面前,一下子显得矮了许多。
“你们这是去哪啊?”
“去我家呀!”黄家俊说道。
“哦,……”大妮接下来不知道还可以说些什么。
在去往饮水乡中学校的十字路口,大妮遇到了刚下车的黄家俊和他的女朋友。
自大学毕业后,大妮一次也没有主动联系过这个当初留传呼机号码给她的黄家俊,当时还把那号码给撕了,扔到了街边的垃圾堆里。
有人说世界那么大,都来不及去看看外面的风景,来不及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但有时候这世界又似乎很小,转个圈,就能再次相遇了。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再次见到黄家俊的时候,大妮突然发现这个黄家俊也不是那么难以入眼,一米七八的个子,虽然当初觉得他背有些微驼,眼睛视力也不好,戴着一副不合时宜的眼镜,显得相当老土,但四年多不见,眼前黄家俊西装革履的样子,也算有几分风度斯文,至少比那什么乡妇联主任耐看多了。
寒暄了几句以后,黄家俊的女朋友似乎有些不高兴了,说了句:“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可坐车回去了!”
黄家俊连忙转过身,拉他女朋友的衣袖,两人咕隆了几句,大妮很识趣地说了句“你们聊,我上班快迟到了,就先走一步了!”
“唉,林黛妮,留个电话吧!”
“不了,我没有电话!”
“那,我刚买了手机,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
“不了,号码太长,我一时间也记不住,都是本乡人,也算是大学校友,我现在就在中学教书,有什么事,你们可以到中学来找我,再见!”林黛妮实在受不了黄家俊女朋友那挑衅的眼神,就逃也似地离开了。
“哎哟!你干什么?”
“干什么?老实交代,你和那个叫什么鬼林黛玉的,到底是什么关系?”贾代敏狠狠地朝黄家俊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并逼问道,凭着女人的第六感,她觉得黄家俊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什么?什么林黛玉,人家叫林黛妮,你瞎猜什么,什么关系都没有,就一大学同学,很久不见了,打个招呼,至于这样么?”
“哼,就这么简单,我看,没这么简单,你今天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真的没什么,你叫我说什么呢?”
“哼,我才不相信,瞧你刚才那热情的样子,非奸即盗。”
“好了,好了,你别那么敏感了,好吗,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我们又不是相处一天两天了。”黄家俊继续讨好着贾代敏。
这二人在街上拉拉扯扯半天,最后,贾代敏还是扭扭捏捏跟着黄家俊去黄家湾了,贾代敏嘴上不说什么了,心里却像吃了一个热汤圆一样,梗在胸口里难受。
林黛妮,不,花大妮飞快地奔向学校,一直抵达学校大门口,才放缓脚步,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或许是因为自己连走带跑的脚步太快了,以至于她的心跳会加速;或许是看到黄家俊的那一刹那,她心里某个角落被猛地撞击了一下,以至于她如此忐忑不安;再或者贾代敏那略带挑衅和怀疑的眼神,让她产生了错觉,以为黄家俊或许真的曾经心仪过自己。不管怎样,大妮的脸,她自己用手摸着,都能感觉到发烫,并且莫名地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大妮拿起自己办公桌上的茶杯,走到办公室的饮水机旁,倒了一杯凉水,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倚着办公桌坐下来,慢慢喝了起来。
这些年,大妮的胃一直都不是很舒服,平时她很少喝凉水,一喝凉水,胃受刺激后就会针扎的疼痛,疼一会就又好了,她也不敢到医院去做检查,事实上乡里的小卫生院也检查不出什么,县里的大医院,大妮连门都摸不着,更何况,听说做个什么胃镜检查就得一两百块钱,大妮刚上班,工资不高,医疗报销也没落实,她也舍不得花钱,因为毕竟自己赚得也不多,那点工资,积攒起来不容易,最重要的是,家里需要钱的地方却不少,弟弟的学费,双胞胎的生活费都是她的心病。大妮哪里顾得了自己,所以胃疼的时候,就忍一忍,平时尽量不吃生冷辛辣,只要疼痛不发作得厉害,就那么一直忍着拖着。
今天,她心里却异常地火烧地难受,感觉口渴,就倒了凉水,降一下心火,让自己的心平静平静。
等到大妮慢慢平静下来,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也陆陆续续地来上班了,大家礼节性地打着招呼,然后各做各的事,有时候,也会有喜欢制造热闹气氛的老师,趁校领导巡堂过后走远的空档时间,冷不丁地说个什么“特大新闻”,或者编个小段子,还有的附和着说几句玩笑话。大妮一般很少参与这样的办公室言论,但作为听众,她是当之无愧的。
大妮平时的不露声色,她对自己和自己的家庭一般也都避而不谈,让人有些敬而远之,再说,她们家和学校隔得那么近,表面的情况,大家看得到的就是那样子了,一个破旧的小屋里走出了五个大学生,而花大妮,就是这个家庭走出来的大女儿,虽然上过大学,可现在的起点也不过如此。
作为长女,责任莫过于守护弟妹,努力挣钱,改变家境,为父母解忧,在身边所有人看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读了大学反而赚不到多的钱才是丢人的,大妮骨子里是充满骄傲的,可大伙不喜欢这种傲骨,一样的只不过靠教书混碗饭吃,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所以,有时候,大妮也感觉自己和他身边的同事,是卑微而渺小的。
同事们有时候也会背后议论大妮的家和大妮,有人会说他的父母让女儿读大学就是开明,也有人会说他的父母没什么大本事还背负债务供儿女读书似乎有些傻不拉几。有人说大妮有成全他人有自我牺牲的精神和超强的责任感,也有人说大妮是因为没考上重点好大学,在外面找不到好工作才回乡里教书的,她那大学是白读了,也不见得有多大本事。大妮是敏感的,她能觉察得到大家的议论,只是她不说而已。她的内心世界,只有她自己知道,其他的人是不会觉察到的。
黄家俊的再次出现,虽然只是很意外的偶遇,但这也让大妮不觉回想起了她的大学时光,可是,那段岁月,对大妮来说,回忆起来并不见得有多么美好和让人怀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