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吹散了经久的燥热。凉凉山风,带着它从未有过的温柔和旖旎,轻抚着她的秀发,紫色衣裙随风轻摆,她举目四眺,微微仰头。
韶华青春,美丽容颜,似乎仙子婷立,落入这荒芜的山间。
她叹息一声,俏丽的容颜上忧愁未散,问旁边的男子道:“左撇子,你说呆子他们到底在哪里啊?也不知....唉,总之,千万不要遇险才好。”
她后面那人摇摇头上前一步,走到她的身旁站定,远眺山野,回道:“萧师妹,喊我左师兄可好?你这般乱起绰号.....”他一甩衣襟,继续道:“我这绝世风姿,英雄本色,却要放在哪里?”
萧雪儿瞥了他一眼,不屑道:“绝世风姿?英雄本色?拿起你的罗盘自己瞅瞅,怎恁地猥琐不堪呢?”
左韬大摇其头,无奈道:“想我左韬侠行天下,惊才绝艳,为何遇见你后,被你编织的如此不堪?”他缩着脖子指指天空,道:“你莫不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唉...唉,干嘛还打人?”
萧雪儿毫无征兆地挥击拳头,被他跳开,容颜上显出不甘,气道:“你这般绝世修为,被我这小女子揍上一顿,可会伤筋动骨?小气鬼!”左韬气苦,反笑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呆子一样,任你打骂。”话到这里,他上下看了一眼萧雪儿,撇撇嘴低声道:“也不知,你哪里迷了他。”
萧雪儿俏眉倒竖,盯着他狠声道:“你说什么?”左韬连忙摆手,急道:“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陆师弟,此时肯定在等待我们相救,我们切不可在此耽误时间了。附近我们查无所踪,不如我们往山中深处看看怎样?”
一丝忧虑和焦急重新覆盖她的眉眼,她点点头,催促道:“快走!”
山谷幽长,一路向东,并无折转的痕迹,且两边的山头随着谷深慢慢变成峭壁。谷壁陡峭,好似斧削刀劈般齐整,观之令人生畏。山谷幽静,只有他牵着她的手,缓缓前行。陆言望望前方,但见草木萧萧,更不见尽头。他皱皱眉,停了下来,莫小蝶也驻足停下。
他抬头看看天空,白云如鳞,不知何时填满了天空。阳光和煦,有风从谷中吹来,吹起了他的衣带,搭在了莫小蝶的手臂上。莫小蝶看了看前方,轻轻拿下他的衣带,替他放回原位。抬眼看他,但见阳光照耀下,他坚毅地脸庞,棱角分明,给人一种安心。她凝视着他,这样的情景好似劈柴时一般,爽朗而亲切。
九华山上从未有过的吹起了风,不带丝毫热度,但觉凉爽舒适,更感诡异莫名。只是她不关心这些,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那又如何?有他牵着她,也一样走一遭。他的声音传来,询问自己,带着疑惑:“小蝶,十几年来,这山中可发生过这般情况吗?”
莫小蝶转回视线,摇摇头道:“并不曾,这般情形,也是罕见的。”
陆言眉头更深,忧虑的道:“也不知山谷中发生了何事,一路走来也并未有别的出路,我们再往前找寻一番?”
莫小蝶小心的紧了紧虎子,轻笑道:“听你的!”
陆言看着她,不自觉的笑了笑,道:“那好吧。不过若你累了,记得知会我。”说罢,继续向前走去。
谷中越走草木越少,让人更觉幽深荒凉。谷壁险峻,也不知是何种法宝神物砸落,才形成这番山势。只是,更厉害的却是持物之人的道行,细细想来让人不禁心生敬畏。陆言在心中谓然感叹,世间奇才能人辈出,自己道行阅历浅显,真如此境观天,三丈物外不见。谷壁上和脚下的石头,渐渐变了颜色,由灰褐色变成焦黑,彷如焰火炙烤,遍体鳞伤。
陆言转眼看了下莫小蝶,发现她也看着他,他对她笑了笑,收起心中的惊讶之色。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突如其来的凉风,洗涤了心中的焦躁,烦闷,令他也无什么惧意。其实,倘若陆言道法高深,见识阅历深些,这方深谷他是断然不敢深进。如此而为,这便与他的性格和经历相关。
他生来逆来顺受,上山后与世无争,世间大多凶险从未见过。一些禁忌凶地,也只是闲来无事,听旁人笑谈,心中自不在意许多。更何况,山上修行的那些日子,常常受人冷嘲热讽,说不尽的辛酸无奈。也每每苦叹,此身更无长物,毫无用处,是以自己心底里也有些许瞧不起自己。是以心中迷茫愁苦,遇事便主见极少,犹豫不决。
更何况与萧雪儿在一起的时光里,虽然并无修行压力,更无处事之窘境,但萧雪儿古灵精怪,见识非凡。两人相处,他无不是托腮颔首,听她喋喋不休,海阔天空般胡侃。大小事物,无不听从萧雪儿之言,更不怀疑。
只是,他遇见了莫小蝶,那一个沉默寡言,鲜少表达的女子。
四目相对,她眼波盈盈,柔情似水,依偎着他,跟随着他。他深心里的那份从容自信,或者说见识,莫名的有了优越感。心底里陆言觉得慢慢有了一份责任和担当,虽然初始无所适从,但渐渐熟悉,诚感欣慰。
且不论他是否寻回真我,若是此时跟随他的是萧雪儿,陆言早被她训的自惭形秽,一头撞死的冲动是有的。
岩石的颜色随他们的深入,渐渐加深。有些岩石,更是被火炙烤,化为碎粉,让人触目惊心。虽然惊讶,这却没有让他停下脚步的打算。在心里他更想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使这般天地厄变。他们手牵着手,直到走出这方山谷。与此同时,也看到了山谷远处的山头,和山头后的谷地。
入眼处皆是焦黑的岩石和碎裂的石块,漫山遍野,无穷无际。他张大了嘴,看了一眼莫小蝶,见她同样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天劫临世,万物寂灭。
陆言惊骇难言,想来这便是灾难的源头了。他深深望向莫小蝶,只见她呆呆的看着这样的景色,不知心里想着什么。但他肯定的是,灾难绝不是她带来的。村民愚昧,何曾遇到这番天地之变,灾难降临,迁怒于身体妖异的莫小蝶。只是这样的误解,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去解释,没人会来探究这些事情,只是为了那个孱弱的少女的清白。
他紧了紧,握着的,她的手。
她转头看来,对着他开心的笑了笑。
那笑从容,潇洒,美丽,甚至有丝妩媚。
她也同样的,握紧了他的手,一起面对着这样凄凉的景象。
“扑簌簌......”来时幽静的山谷里,响起了杂乱的声音,好似群鸟沸腾,汹涌而来。陆言想到了什么,惊惧的看向莫小蝶,急道:“我们快走!”莫小蝶也听到了响声,待不及反应,已被陆言牵紧着手,跑向前方的山头。一路跌跌撞撞,莫小蝶见他恐惧模样,不曾多问,反正跟随着他,没有错的。
两人跑到了那个山头上,山头上好似被什么削平一般,平整光滑,上面空无一物。山头后是凹地,只有凹地旁有一条小径向下延伸至山下,一方大谷地处。陆言四顾,见周围更无藏身之处,于是毫不停留,带着莫小蝶,绕道小路而下。
小路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他松开她的手,急切道:“你先走。”莫小蝶看了他一眼,见他焦急万分,也不再推辞,顺着小路往下而去。陆言抽出‘鸣泉’,回头看去,只见峡谷处红彤彤一片,满是乌鸦。
只是不知为何,那些乌鸦,口中不时吞吐火焰,好似火红的云彩迅疾飘来。陆言看着莫小蝶抱着虎子,已然下到了半路,他也忙夺路而去。群鸟争飞,向着他们而来。
虽然这火鸦单独容易剿灭,但这争相蜂拥,遮天蔽日的一大群,陆言真真的毫无斗志。况且还有莫小蝶在此处,自己自顾不暇不说,伤及到她,却又如何是好,只求谷地下有方洞穴,藏身于内,避将过去才好。
那种福缘并未降临,或许危险将至,莫小蝶匆忙之中,一脚不慎跌落下凹地里。陆言更不多话,跳将下去,搀扶起那个少女。
莫小蝶急切的看了看他,把摔醒的虎子放到他的臂弯,道:“陆郎,你自己快走,别管我!”
昨夜誓言犹在耳边,诉说着此生不变。
月下呢喃,相拥着为求永远。
“不!要死一起死!”他插剑而下,左右手更捏剑指,凌空虚划。天地灵力受引,贴着指尖在空中划出淡淡的轨迹。而后,灵力被牵引至‘鸣泉’之上,淡蓝色光影环罩而下,带着羸弱的不屈。
他施诀已毕,笑着对她说道:“傻瓜,我怎么能弃你而去?我说过的,要保护你的,你忘了吗?”
莫小蝶看着他,眼中泛红,笑着调侃他,道:“你不是更傻么?明明你自己可以走的。”
陆言摇摇头,笑容里有着她安心的情怀,道:“那夜,说好的生死相依,你又忘了吗?你也会开玩笑了呢。”
莫小蝶凝视着那张面孔,自己深深爱着的人的容颜,虽然相处短暂,这样的挚情深爱,却是那般刻骨。这一方淡淡的蓝色光罩,此刻独属于他们。
突然的她觉得有些冷,张开双手紧紧的抱住了他,嘴里喃喃道:“陆郎,此生有你足矣。哪怕此时立刻去死,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我这一生,有你陪伴没有遗憾的。你呢?”
“我.....”
火鸦猛然袭来,火浪炽烈,话到嘴边他已然无法开口。群鸦环伺,那份紧张足以让陆言无暇他顾。虽然隔着灵器‘鸣泉’的光罩,可是炙热的火浪依然侵袭进来。凝灵境的他无法做到,以剑御灵,水火不侵的地步。手臂的上的衣袖,被火焰炙烤,慢慢焦黄。他不禁苦笑,眼角处看见虎子,似乎又在酣睡。生死关头,它竟依然那般我行我素。
丹田的灵力渐渐匮乏,他力感不支,转头担心的看向莫小蝶。只见她原本洁白的脸庞上,红黑光芒相换,眼眸紧闭,额头流汗,嘴角微微颤抖。陆言大惊,想必她被火浪所侵,怪病复发。他心中急切,却一时不查,灵力不继,光罩一阵紊乱。
群鸦见状,蜂拥而下,趁机撞击光罩。
“哇.....”他吐出一口鲜血,用尽最后的一丝灵力,稳住光罩。
他再次看向了她,虽然重疾缠身,那容颜依然楚楚动人。浅黄衣裙的她,好似红色火焰里的蝴蝶,恬静美丽。在旁人眼中无论她如何,但在自己眼中,她便是那份唯一。
矢志不渝的唯一!
他凑过头去,吻在了她绯红的唇上。
光罩倏然而散,带着它最后的不甘,红色淹没了他们。
一束阳光从红色的海洋里迸发,如是在妖魔口中,绝望的一刻,给予你最深刻的希望。白光成环,四散开来。
群鸦似秋季的枫叶,秋风起处,簌簌而落。好似一场诡异的红色的雨,光芒所致,纷纷落下。白色光环,虽不明亮,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不容抗拒的力量,徐徐散开。
光芒到处,无所遁形。
这方天空好似一块玉璧,白光照耀处,寸寸碎裂。天空上莫名的又下起了石骨的雨,砸落在陆言的周围,击在鸟尸之上。天空上一块八角轮盘坠落而下,掉落在不远处的山头,碰到石台碎裂开来。
凉风仿佛停顿了一般,下一刻,一股炙烤魂魄的火焰,汹涌而起。如惊涛骇浪,扑打在魂魄深处,令人恐惧万分。
陆言手中两块斑驳沧桑的碎片,闪耀着光芒,抵挡了那份热度,却抵挡不住心中对于那种火焰的恐惧之情。他缓缓转头朝谷地看去,只见一颗枯树上,紫火熊熊燃烧。在枯树的枝头,一丛不惧火浪绚丽多彩的羽毛,堆砌的鸟窝中,一枚紫色的蛋静静呆着。
那是一颗燃烧的,紫色火焰的蛋。